石桥

1

村里有个石桥,南北宽六米,东西长五十多米。西面桥头蹲着两尊石狮,威风凛凛。桥身呈拱形,桥下并没有水,而是卧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石龙,龙头朝南,龙尾向北,人们称之为神龙。

据说这座石桥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上千年来,石桥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土地上的人。

村里的人对石桥心存敬畏,逢年过节,人们都会去给桥上的石狮和桥下的神龙敬香烧纸,祈求平安幸福。

有时小孩生病,老人也会跪在桥下的神龙面前,烧香磕头,手里拿着白纸,嘴里念叨着,请求赐药,据说纸上还真会出现一些灰白色的粉末,老人小心翼翼的将纸包好,拿回去将粉末和着水让孩子喝下去,病还真好了。

平日里,人们闲来无事,都会聚集在桥上,或坐着或蹲着聊天逗乐。特别是夏日的傍晚,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聚集在桥上,哼着秦腔,吃着瓜子,吹着牛皮,再逗逗小孩,惬意极了。


2

1946年,妮子17岁。这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妮子坐在花轿里,随着阵阵鞭炮声锣鼓声和欢笑声,妮子被抬着过了石桥,进了村子,成为了这个村的新媳妇。

嫁了人,妮子过着夫唱妇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平淡安稳。有时闲了,妮子也会去石桥上和乡亲们聊聊天吹吹牛。

这天,从地里忙回来,妮子麻利的烧锅,擀面,做饭。饭做好了,已经累得一身汗,端着饭碗也像村里其他人一样朝石桥走去,想去桥上吹吹风。

刚出门,还没走到桥跟前,就听见桥上传来阵阵聊天声“昨天狗蛋家媳妇生娃了,别看狗蛋长得丑,他家媳妇可俊了,娃看着也心疼。”张大娘说着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右手握着筷子,夹起一根长面就往嘴里塞。

“妮子,你家吃的啥饭啊”王大妈看见妮子就热心的招呼着,“浆水面”妮子边说边端着碗朝桥上走。

“狗蛋媳妇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啊?”刚才听到她们的谈话,妮子忍不住低着头轻声问着。“是个八斤半的大胖小子”张大妈扯着嗓子大声的说着,刚吸进嘴里的半根面条顺着嘴快要掉进碗里又被呲溜一声吸了进去。

妮子心里羡慕极了,结婚半年多了,自己身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夫家对她很好,虽然婆婆也想抱孙子,但也从来没催过她,可是她知道,是该有个孩子了。

“妮子,你们小两口也要抓紧时间了哦。”张大妈笑着说。妮子低头不语,但脸却红到了脖子根。王大妈拉着妮子的手,关切的说:“是该要个娃了。咱这桥下的神龙可灵了,要不你去拜拜吧。”妮子眼前一亮,认真地点点头。

妮子回家就和丈夫商量,两人郑重其事的去买了香、蜡、纸,看好时辰,到了桥下的神龙面前,虔诚的跪拜求子。


3

一年后,妮子终于如愿所得,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人欢喜极了。妮子对这石桥,对桥下的神龙和桥头的石狮充满感激敬畏。

从此,她经常会去敬香跪拜。逢年过节就更不用说了。后来,妮子又生了两个女儿,长得也是机灵可爱。

妮子的小女儿长到三岁时,生病了,咳嗽不止。妮子很着急,她像村里人一样去石狮那里跪拜,去神龙那里祈求赐药,后来女儿的病慢慢好了,这让妮子更加的痴迷于石桥,以及桥头的石狮桥下的神龙。

渐渐的,儿女们都长大了,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在一家公司上班。大女儿在县城开了家面馆,生意红火。小女儿当了教师,教书育人,乐在其中。儿女们都离开了村子,有了各自的生活。

妮子和老伴儿独自在家,孩子们多次提出要接他们去城里生活。可是妮子都拒绝了,她离不开村子,离不开石桥。


4

妮子依然坚持逢年过节去石桥敬香祈福。儿女们了解石桥在她心中分量,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一年,五十多岁的老伴儿突然病了,发烧呕吐,妮子急疯了,她连滚带爬的赶去石桥跪拜求药。她跪在神龙面前哭着祈求着,嘴里默念着,大约半个时辰,白纸上出现了一些灰色粉末,妮子大喜,拿回去给老伴儿喝,可是几天过去了,依旧不见好。

等儿女们赶回来时,老伴儿已不能下床了。儿子急了,顾不得埋怨妮子为何不早点告诉他,背着爹就要去医院,可是妮子还是固执的颤抖着说:“桥上的药还没喝完呢……”儿子这次坚决不愿听从母亲。打着车将父亲送进了医院,可是一切都晚了,最终没能救活……

妮子伤心欲绝,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愿见人,谁劝都没用。她回想着和老伴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他并没有走。她也会自责,老伴儿的离开是不是怪自己,怪自己没把石桥上的药坚持给老伴儿吃完,或者怪自己没早点送老伴儿去医院,种种想法,她快被自己逼疯了……


5

时间是疗伤的良药,妮子终于走出了家门,站在阳光下,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但物是人非。

村里的土地重新规划了,石桥下面被添上了土,神龙被埋在了下面。站在桥上向下看,再也看不见神龙,能看见的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象,一片片的庄稼,生机勃勃。

但是,石桥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没变,逢年过节,人们依旧会去桥头的石狮跟前点蜡烧香祈福。

妮子也不例外,石桥依然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的信仰。

桥上还是会有很多人聊天吹牛,你听,张大妈和王大妈又在那里给小孩子讲神龙的故事,小孩听说桥下的庄稼地下面竟然藏着神龙,一个个惊的嘴巴张的老大了,一个小孩转过身看着妮子寻求答案。妮子笑着点点头,眼里充满了故事。


6

随着时代的变革,村里也不断的发生着变化,2016年,村里决定重新修建石桥,这个全村人的信仰和守护神。

神龙终于重新出现在人们眼前,全村人欢呼雀跃,争相来看。妮子拉着小孙子,蹒跚的走上石桥,看着桥下卧着的神龙,激动万分,她颤颤巍巍的走到桥下,双手抚摸着神龙,诉说着自己的想念,似乎是遇见了故人一般。

石桥旁边建起了健身广场,孩子们在广场上追逐嬉戏,大人们则聊天吹牛。

石桥依旧热闹,它凝聚着乡情,守护着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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