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甲叙略32杨连山

秋天放农忙假了,我和五弟一个人㧟一个箩头,拿一个小铁铲,到村子西南面的地里遛红薯。生产队刨了红薯后,地还没有来得及犁,光秃秃的地里看上去什么也没有,但是说不好那个地方就漏刨了一棵红薯,有的地方刨了,地里面还会剩一个小的红薯,或者刨断的半个红薯遗漏在地里。于是就用小铁铲盲目的这儿挖挖,那儿挖挖。冷不防就会挖出一个小红薯,或者半个红薯,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无用功。要是挖出了一半个红薯,就忙弯腰捡了放进箩头里,心里满满的充溢着喜悦。就这样积少成多,一晌也能遛大半箩头红薯。如果挖的起劲,格外卖力,再加上运气好的话,一晌也能遛一箩头红薯。

后来大姐走了,回来时带回来的二十三本连环画,留在家里不带走了。我把这些连环画放在伯妈住的屋里一个半截柜抽屉里。这些连环画现在还记得名字的有南征北战、小吴赔茶壶、闪闪的红星、地道战、地雷战、渡江侦察记、杨根思、连心锁、红日、铁道游击队、播火记等等。有空了就时时拿出来翻看,小吴赔茶壶是二十四开的方形彩印本,看着很好看,文字是七字一句的顺口溜。南征北战看过电影,在看连环画时,虽然有些字不认识,但看着图画,把不认识的字隔过去,也能看懂故事大意。对于小胖子在河里喝水的情节印象特别深刻。后来听村子南门儿李庆山说,电影南征北战在拍摄时,替演小胖子演员拍喝水镜头的是当时当兵的他家南面的一家子哥李庆发。李庆山笑着学他一家子哥说,拍摄时一次不行,重拍又喝,弯着腰捧河里的水喝,都喝得撑的慌了才拍好,导演一喊停,赶紧跑到岸上去往外吐水。后来上了高中,留在家里的这些连环画,也不知弄哪儿去了,反正无影无踪了。进入九十年代,社会上又兴起了收藏连环画热,心里就时时想起小时候在家里看的连环画,于是产生了喜欢连环画的兴趣。再后来,我开始淘书的时候,见到连环画就割草逮兔子,顺手牵羊顺便都买了。在逛旧书摊儿时,遇到自己喜欢又便宜的连环画也买了。日积月累,集腋成裘,数十年中也收藏了五六千册连环画。当然,这几千册连环画和专题收藏连环画,动辄数万,数十万册的大腕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何足挂齿了。

那时放暑假了,伯在生产队放羊,有时要是上青台街赶集了,就让我去替伯放羊。吃了早饭,我拿着鞭子,到村子西头的羊圈,另一个羊把儿随钱四爷早在羊圈门口等着了。把羊圈门一打开,头羊伸着头先出来,领着一群羊往前走,发出呼哧呼哧的呼吸声,羊群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羊膻味,这羊膻味直呛鼻子,真让人受不了。我手持放羊鞭,跟在羊群后面,防止有羊掉队,把个别不老实跑出羊群的羊,挥鞭啪的一声赶进羊群里。出了村子,羊群顺着地头的草坡走,让羊啃草吃。有羊跑出来想吃地头的庄稼了,忙用羊鞭往羊身上一甩,那羊吃疼,立马乖乖的跑回羊群里。

羊低头忙着啃着草吃,钱四爷闲着没有事就说,山呐,你小啊,咱庄上有些人在解放前的事你也不知道。现在闲着没有事了,我就给你说说,你听听,也知道些咱庄上的一些古经事。住在村子西门儿的五保户徐老汉,你叙故不叙故。我说,你说的是当过兵,参加过远征军的徐老汉吗,我可知道。钱四爷甩了一下羊鞭说,这徐老汉,现在看上去不起眼,背也驼了,走来弯着腰也走不快,哼哼唧唧的。年轻的时候可威风了。他解放前家里穷,给主家儿扛长工。后来抓壮丁的,兄弟两人的人家得出一个壮丁,这徐老汉就被抓壮丁了。后来听说,他在咱这儿过老日时,也就是抗日的时候,他参加了远征军。分到了汽车连,培训后开汽车往前线运炮弹物资。有一次在缅甸公路上遇到日本飞机轰炸的,他开着车,在盘山公路上奔跑着,躲避着轰炸。结果一颗炮弹击中汽车了,车翻到山涧沟里,他被压在汽车底下。当他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在一个医院里了。那一次遭轰炸,他死里逃生,算是命大,保着了命,一条腿炸断了。他说过,宿营时要顶风睡。宁叫风吹呼吸顶儿,不叫风吹屁股眼。风吹头顶,风吹不进汗毛眼里,人都不会受风得病。要是风吹屁股眼了,风都吹进汗毛眼里受风了,容易得病。

钱四爷讲到这儿,我问,后来的,伤好后徐老汉又上前线没有。钱四爷说,那会不上前线。远征军回国后,后来抗战胜利了,把老日打跑了,徐老汉就跟着军队和解放军打。他一看国民党兵要败,被俘了就在前线参加了解放军。建国后复员回来了。我问,这徐老汉就没有新个人,没有成家,咋到现在还光棍一个,一个人吃饱一家不饿。钱四爷说,山呐,你小哇,啥世事也不知道。那解放前穷人家是好新个人哩,成个家,过家人家的。别说那徐老汉儿了,就说我不也是光棍一条,一个人吃饱一家不饿吗。旧社会饭都吃不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兵荒马乱,成天土匪抓票的,不给钱就撕票,都没法儿过个安生日子。那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朝不保夕,还说新人的,没有钱会能新来个人。哪个人家的大闺女会跟你连饭都吃不饱的穷光蛋的,新个老婆是容易的事吗。这徐老汉回来了,耽误来耽误去的就过成现在的光杆司令,五保户了。

小时候我还放过猪,家里养了一头身上黑色带白块的花猪。吃了午饭后。赶着猪出了家门,从村子南面的水沟里往南放着猪走。猪在水沟里走着,拱这泥里的草根吃。我悠闲地仰头看着蓝天上漂浮的白云,少年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遐思。到南河时,沿着河边往西走,再往北,及到生产队菜园南头时,也差不多到日落时分,暮色苍茫了。就赶着猪顺着地头的土路,经村子南边的小树林回家。把猪赶进院子时,母亲正在灶火做着晚饭,烟囱里的炊烟袅袅的在低空弥漫舞蹈。就这样每天都是这个放猪的路线,时间长了,那猪也认得路了。后来我都偷懒了,有时候赶着猪放猪时,到南河河边了,看着猪啃着草根吃着,往西不紧不慢的走去,我都折回来回村玩去了,烧汤时猪自个都哼哼着进院了。

后来,却出现意外了。有一天我又是把猪放到南河边,自个回来玩去了。到天都快黑了,要喝汤的,猪还没有回来。我心里可发慌了,有点害怕,担心猪别跑丢了。伯说,天都漆黑了,猪咋还没有回来的,不行了,我得去找找。伯就去找猪去了,我心里提心吊胆的,怕猪真的跑丢了,伯妈会不打我,这可咋办的。那时候养一头猪得一年多时间,一头猪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养一百多斤能卖七八十块钱呢。一头猪要是丢了可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损失。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伯赶着猪回来了说,猪走到村子南面树林时,有两个狗叫的,猪一惊,猪往村南跑了。庄上有人看见,我一问,说往南跑了。我去找,猪正在水沟里啃着草根吃的,我都把猪撵回来了。

哈哈哈,我一听,心里一轻松下子,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担心挨打,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看见伯盛了饭,端着碗到门儿上喝汤去了,我才敢也到灶火盛饭喝汤了。后来这头猪终于养成了,有一百多斤。

有一天,伯收拾好架子车说要把猪拉到青台街卖了的,我在旁边听见了,心里一沉下子,像压了一块儿巨石,万般不舍。不想叫把我日日赶着放,朝夕相处的好伙伴卖了。可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咋敢插腔啊,心里万分高兴生气,可是面儿上还不敢流露出来。在猪声嘶力竭、百般挣扎的吼叫声中,终于把猪绑在了架子车上。伯正要拉着走出院子门时,奶奶舀了一瓢水泼在猪身上,那意思是把猪的魂留下来,再养一头像这头猪一样的肥猪。伯说,山也跟着去。于是我不言声,默默的跟在架子车后面走。看着平躺在架子车上,被捆了四只腿的猪,听着它不停的哼哼声,我的心里特别的难过不好受,替它伤心。到了青台街收猪的院门口,远远的看见排了很长的一溜架子车,每一辆架子车上都躺着一头猪。于是就在那里等着。收购猪的检验员检验好后,猪的主人就拉了架子车进大门去过磅,然后开发票领钱。没有检验上的,主人哭丧着脸,拉了架子车慢慢的调头回家了。

快晌午时,好不容易等到了,检验员摸摸猪,弯腰低头看看猪肚子上的猪妈儿说,这是生过猪娃儿的老母猪,按二等价收。伯一听急忙说,这猪从来没有生过小猪娃儿,咋会是老母猪的。检验员摇摇头说,就是老母猪,不卖算了,下一个。伯一听不言声拉了猪往回走。我跟在后面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猪没有验上,伯不卖了,我还能放猪;忧的是猪没有卖就没有钱,伯过些时还要把猪卖了。过了几天,伯又拉了猪去卖。这一次我没有跟着,不知是换了检验员,还是什么原因。反正晌午伯拉了空架子车回来了,脸有喜色,一进院就对母亲说,卖了八十七块钱。说完把钱从上衣褂子口袋里淘出来,递给母亲说,你先存那儿 ,攒攒了给大娃儿结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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