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
文/云物农语
有人说平平淡淡才是真,但人生又有几人能一帆风顺呢?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生在世就应有危机意识,适当调整目标,挑战些不可能的事,折腾也许达不到想要的,可现实又难让人平凡一生。
老徐现在九十多岁了,说起自己的一辈子,他总是回味无穷的频频点头,像刚喝下过蜜,嘴里有甜,心里也舒畅。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他的一生是跌宕起伏的,家里并非一帆风顺,只是他早已看透 —— 我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
徐家几代都是地主,是老徐的祖辈们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出来攒下的家业。一代代传下来,总算富有了的大家却没有人撑住,反而在他爹那里开始家风欲下。不努力自然要被淘汰,历史早已证明,其实是不必他自己再去实践了的。
徐家从母鸡下蛋变成羊,羊再变成牛,再到田地、山林,一步步发展。他们用了几代人的操持才攒到富甲一方的地主。老徐曾是家里的少爷,独苗,从没干过活,吃喝都是家里的田地,生活滋润,富足的家世却没有把他培养成才。小时候,徐少爷念过几年书,只学了点人情世故,其它大都一知半解。后来,吃喝嫖赌,公子习气样样都有,自由快活他是领略过的。
人一但不思进取,最大的家业也会坐吃山空,最后定是苦头在等着。
老徐从小看他爹的放荡,在耳濡目染下成长起来。他,也没有学到什么好东西,榜样就是坏的,最后也是倒大霉的。
老徐娶回的女人是城里洋行郑老板的千金,可说是门当户对的富户。但她,注定是难有幸福的苦命女人。老徐讨郑千金后,他当时那一套悠闲生活仍是无缝衔接,吃喝嫖赌,哪里快活找哪里去玩。
刚开始老徐是从家里拿银元去玩的,每次玩完了钱,人就回家了。随着大家的关系巩固,彼此也都心知肚明,有时为使徐少爷玩尽兴,便簇拥着借钱来让他消遣。记帐就如现在的刷卡,会在不经意间,钱悄悄地溜走,具体数目还要等人上门要帐才知。日子久了,徐老爹也知道这败家子无可救药,家里好好的女人他不到家里陪,偏要上花楼去宠那些猪一样的丑女人。也不知道他是迷了心,还是眼光实在太差。唉!一代不如一代啦!
有一次,徐少爷的女儿病了,老婆上街来叫他请郎中回去看病。她把花楼找了个遍,没人,又上赌场寻人。她见到了多日不见的自己男人坐在桌边,红光满面,脸上露着笑,是该有多高兴吧。她不想打扰他们,但又不得不去,家里女儿还在发烧生病呢。
她来男人身边,轻唤了两声公子,却没有回应,随后双膝脆地,她在等他男人。“哎,这成什么样子?”老徐在心里想,“这女人平常知书达理的,今日可让人怎么下台?”他的气一下就上来了,不问青红皂白,抬手就是一巴掌,还不解气,又给了她一巴掌。嘴里骂骂烈烈,叫她赶紧滚回家去,也不问她来有何事,扫了自己的兴就是不对,况且那天是难得一次的好手气—— 正赢了点小钱。
她承受着男人的背叛,打骂,含泪还是把女儿生病的事告诉了他,啜泣着走了。
由于寻他耽误很多时间,没有及时请回城里郎中,女儿高烧后成了哑巴。女儿再也没叫过他一声爹。他内疚了好一阵子,是自己害了女儿。随着时间的拉长,女儿走过他身边也只是拉拉他,张了半天的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这样更刺痛了他的心。逃避成了眼不见心净的理由。他又去赌了,且赌得很凶。
赌场的老千他是听说过的,但自己从没有发现,只是每次都输钱,赢得很少。老徐不知道一个大口袋早已摆在了他面前,只等他去钻了。他想起徐老爷总叹息把山那边的几十亩良田输了,现在自己应想办法赢回来才算安心。他越赌越大。老千最好是一次定输赢,赶尽杀绝,永远也翻不了身的豪赌。老徐没有想过以后,他只知道赢了就好,没想输光完所有的后果。
丁老板是个开钱庄的,他赌,但一般默默无闻。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旁边看人家赌,偶尔也赌上一把,赢多输少。这里面他必定看出了些门道的,也许他自己就是大老千,只是在等一条大鱼。别人借钱给老徐,赌的人又都把条子抵到了丁老板钱庄换了现大洋。现在,丁老板手里全是老徐压下红指印的条子,有厚厚的一叠。他细算过了,已超过了老徐家的一半身家,是时候作个了断了。丁老板来到桌前,有人为他让了位,他看老徐正在兴头,便说:“徐少爷,我们来一把?”老徐不知道丁老板是有备而来,便爽快地应承了。“好呀!”丁老板把那一叠条子亮了亮,“这些都是你写下的,现在只赌一把,赢了,你拿回去,输了,我过两天去你家收地。”
大家在边上七嘴八舌,个个神色紧张,好像这都是自己的家业一样。
有备而来的人是不可能让你赢的。老徐输了,他一把就输掉了他老徐家一半的家产。从牙缝里挤出来攒下的,徐家老祖宗们花了几辈人努力,到他父子俩这全败光了。他还没回家,消息先到了他家里。徐老爹知道,这败家儿迟早是要把这家折腾完的,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老徐垂头丧气地走在了老徐家的田埂上往家去,他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姓了丁,不再与老徐家有半毛钱的关系。佃户高个向他打招呼,“少爷,少爷。”连叫了几声,他只是摇摇头,连说半个字的心都没了,他在想怎样向老爹交代。徐老爹看儿子回来了,坐在太师椅上没动,他听脚步声都知道这蠢驴拉的什么屎。他半咪着眼仍躺在那里等这畜牲来交代。
“嗲,我对不起老祖宗,对不起您,我把老徐家折腾没了!“老爷听了没有吱声,他让这逆子跪在地上想想以后一家该怎么活。
晚饭在无声中各怀心思像吞难吃的糙米一样,大家只吃了一点便收了。徐老爷没有言语,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来到房间便上床躺下了。他要再多感受一下最后老徐家的舒适,深夜,狡痛的心一阵高过一阵,徐老爷知道这是气的,他没有叫人,在自责中迷糊睡过去了。
早上,一家人都在忙着收拾些东西,他们要搬到茅屋里去,这里从昨天就不再是老徐家了。是小孙女注意到每天早起的爷爷还没出房门,“今天怎么没起床呢?”她来到房里,拉着爷爷干枯的手,那冰凉的寒意直通到她心底。哑女撤腿跑出房间去找人。拉上奶奶就往房间去,不会说话就是让人着急。“这孩子,到底什事呢?”小脚奶奶摇晃着进到房间,叫了声老爷,没有回答,来到床边,看他似睡着了般双眼紧闭,直直的挺在那里。她伸手一摸,“啊呀!不得了了。”徐老爷是活活被儿子气死的。
丁老板第二天便来收他的契地了,每到一处都是笑咪咪的乐呵半天,看着这半买半送的好地,他乐得像个孩子。倒是对徐少爷还算客气,叫他进屋喝茶,聊聊。可老徐再没有脸面去“自己家”,直到他把能变卖的都换了粮食消耗完,再也维持不下去了才走到丁老板家,恭敬地叫了声“丁老爷”。丁老板坐在徐老爷曾经的那把太师椅上,摇着折扇,享着小曲,听到喊声忙向门口望去。“老徐呀!别那样叫,过来坐,喝茶吧。”他窝在那里一动没动。老徐走近他身边,“丁老爷,我想到你这种几亩地。”“你能行吗?一直没干过粗活,能行吗?你要种,我给你几垧好田。”
种地是辛苦活,老徐是打小就没干过一回的,现在为活口,他硬着头皮上。别人下地,他早到了田里,别人收工歇下了,他还在田里忙。照猫画虎地模仿着干,累,也要咬牙干。谁叫自己那么混蛋呢?现在连家人都连累了,他是无路可走,打掉牙往肚里吞,得强忍着。
老徐后来送走了老母亲,哑女也在苦难中熬大了,老婆郑小姐被接回娘家住了两年还是跟了他。他后半辈子一直在与田地互动,修理地球,当种地的农民。
人一但不思进取,结果终将翻天覆地。老徐经历了,也算是受了点生活的教训。活好,其实真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