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

关于她的传说特别多,有的说她是她爷爷和外面的女人生的,有的说是她是弃婴,还有的说她是她妈在田地头一棵树下捡的;捡到的时候,嘴里还含着一个奶瓶……


很多很多关于她的故事被村里的老人孩子都茶余饭后描述的活灵活现,仿佛他们都亲身经历了一样,我作为一个经常听她说这些的传说长大的孩子,我从小就不敢跟她一起玩,对!就是不敢跟她玩。


她就这样被我们一致定义为她家的养女,她养母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待她也还不错,听说她刚被抱过来的时候就去医院开刀割了一次头后脑勺的疙瘩,据说现在五六岁了,据说还有一个不太大疙瘩在那里。


小伙伴们上小学了,都天马星空的没有意识到学习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每天放学我们都书包一扔,成群结队去疯玩到天黑,家人不去找,坚决不回家。我看见好几次养女就看着我们,眼神里尽是羡慕,我们也不理会她,大家都害怕她,看到她就会躲好远,从没叫过她的名字,只听老师叫过她:田赐予。


一转眼到了二年级,我们又到了一年一次的排座位,那天说来也巧,那天天气热,我午休睡过头了,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班主任,她说了今天要排座位,结果当我匆匆忙忙一路飞奔赶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二十分钟了,我们的排座位活动已经结束了……


更让我跌破眼镜的是,我居然和田赐予坐了同桌!我又气又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定闹钟……忽然我又转而害怕起来,她会不会传染给我?她是不是会突然打人?我真的没办法,硬着头皮,如屡薄冰的上了一节课。我从小就胆小如鼠,那天我可能害怕极了,居然一下课就去找老师,要求调位置。


老师好像洞察了一切说:“你是不是害怕田赐予,你肯定听说了她的很多不好的谣言,你不知道真正的她是谁,对吗?”


我心想:真正的她?


老师接着说:“她是人间小天使哦,你看,她是不是从来不硬挤进小伙们的队伍里面,是不是从不大吼大叫,是不是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坐教室,没有同桌?”


我一听连连点头……


老师接着说:“那好,我告诉你个秘密,她的真实身份,你要替我保密哦。”


“好的”


“她是一个小天使,前几年她在长大,所以不能对别人说太多话,以免伤了仙气,现在,她可以和别人一样了,因为她长大了,但是她需要你去帮助她”


当时的我特别兴奋,我可以帮助天使哎~迫不及待的问:“怎么帮啊?”


“你去和她说话,随便什么都可以,然后你看一下她的后脑勺,发现她不是有疙瘩的怪物,是老师说的天使呢,然后你就把这个事情告诉小伙伴们。”


虽说我答应老师的时候特别想做这件事,可是转而我就后悔了,我还是有隐隐不安,然后我就在过了一天的一个课间鼓足十二分的勇气问她:“你会跳绳吗?”


她有些意外的抬起头回我:“会,我能自己跳一百多个呢”


我第一次和她对视,她眼神温柔,嘴巴很小,眼睛也不大,声音特别好听,温暖婉转。


我趴到她头后看了一眼她的后脑勺,果真和老师说的一样,什么也没有,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我就放心了……


后来,我就极力在每一个她在场或者不在场的场合维护她,带她去参加游戏,开始玩分组游戏,只有我与她站在一起,因为我知道大家不知道她是天使,我知道,所以我还很骄傲。


慢慢大家都玩到了一起,长大后,在初三毕业那年,早已明白怎么回事儿的我和她说起来这件事,她说:“其实是她妈给老师说要找你做这件事,因为你妈很善良,我妈知道你肯定会做这件事,即使你回家告诉你妈,你妈也不会阻止你”。


她初三毕业没考上高中,她去了南方工厂打工,我想着她终于摆脱了折磨,大家虽然都知道她是养女,却也不再说起,她去了外面也不用担心别人说她什么了。


然后在某个寒风刺骨的冬天,她突然半夜给我打电话:“我,我得了白血病,你知道吗?我是养女,我亲妈就是听说得了这种病没命了……”


“我养母说幸亏我亲妈把我生出来了,要不然,我可能见不到世界的太阳,亲妈在临终前三天产下的我……”


我惊的掉了下巴!这是我从没有听过的版本,多么悲伤的故事,比电视剧里狗血多了……


后来,她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听村里人说,她养父母,瞒着所有人给她找了个婆家,她老公在外面打工给她挣钱治病,这病是无底洞呀,大家都七嘴八舌起来……


我有次回村里下车的时候,路过一个没有大门的院子,据说是田赐予婆家,可是并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她家没任何人,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因为我那天看到一个老婆婆出来倒了一盆子水,估计是她婆婆。


那次我要返城的时候,本打算给她二百块钱,不给她买东西了,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但是,我去到,她家,门开着,喊了半天,没人回应,我又急着坐车,村里车少,我磨蹭到最后一趟车才出门,只能就此作罢……


那个年代没有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后来我再也没有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传说。


后来,我问我妈,我妈只说:“你不要说她的名字,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说她养父母的时候,你也不要不注意说出来田赐予这个名字,可以说“养女”这两个字”但是真的,从那以后,村里的大街小巷,各种场合,各种八卦新闻都有,什么谁家的媳妇偷汉子,被她老公偷偷录音在村里广播里放了三天给大家听,但是我就真的再也没听到过关于“田赐予”这几个字,甚至“养女”也没有听到过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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