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是县级干部。离岗一年多没有进过县政府大门。

又到了阴历年腊月。几件事压得他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若不着手把事办了，这个年都难过。

老大喝点酒才开始说家事，声不大，眼神很期待。小妹故意把话题往女婿身上引，然后唉声叹气。小姨子一年来，想办法把玉米糁、饸饹等送到家里。把所有亲戚转一圈看，也只有张二可以做背景。还有刚认识的那个文友，高看张二。不知谁透露的信息，把张二任副主席时，联系教育口的事讲了，这个不解世事的文友就认定张二曾经是管教育的领导。于是，好不遮掩地打电话、发信息，说是一个同事的老婆在乡下教书十几年了，孩子太小，天气太冷，想进城。这样一算，共四件事。

离岗后的张二同上班时一样，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副处级职位上干了十年，几乎没给家人办过事。

女儿研究生毕业后，他不让在外就业。还是主席给县委书记和县长说了，在家待业近一年的女儿，被安排到了县图书馆。女儿工作到位那天，张二请班子成员喝了酒。据说，张二给主席敬了三杯酒，主席埋怨的话说了好几句。张二只为一句关键的话感到庆幸，明年就要实行“凡进必考”的政策了。

张二是个文化人。不因学历，不论专业。主要是任政协副主席两届，都是联系科教文卫。出生耀州，加入临摹柳体团队，持之以恒，几分相似。偶有机会，也展露身手。同僚手里多少有其作品。离岗前，在市县书法协会的支持下，出版了书画集，县委书记还写了序。

离岗不久，张二的生活又有了新的规律。饭改成两顿，到图书馆办了借书卡，和市书画协会联系较多。参加了几次展览，书画劲头不减，格局更大。

张二在岗时，没因自己的事而求过人，现在退下来了，家人朋友竟然比以前更信任他。一个退休的同学说过，现在有人找你，说明你还有用。等没人找你了，那只有死找你了。张二睡不着觉时，把此话想了好几遍。

为了节省时间，张二的早餐是在外面吃的。坐上大巴刚过八点。到县教育局需四十分钟。九点以前与局长见面很合适。

在教育局长办公室呆了十五分钟。人见了，事说了，办不办就不是张二能左右的了。淡出教育局门卫好奇目光的视线后，张二打的前往第二个地方。

两年前，自家外甥女婿考上一个镇的武装干部，硬硬的公务员身份。一到镇上报到，镇党委书记下乡就把新来的年轻人带上。时间不长，分配其到综治信访司法办公室。身份、专业似乎无关紧要。一年试用期刚过，“七一”前解决了组织问题。

张二找政法委书记，心里有点点底。因为一个偶然，张二遇到镇党委书记，听到政法委书记对外甥女婿称赞话语。所以打电话，约见面，就是打个招呼、表个态度，至于调动之事，听天由命。

前两个单位都在县政府院外。下一个地方在县委大院内。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距午饭时间还早。

小姨子的大女子去年考上扶贫办，属事业单位。连续两年的扶贫攻坚，县委县政府下了大力气。工作要干，宣传也要做。县委成立了扶贫攻坚宣传办，挂宣传部下面。县委指定一个副科级干部负责，宣传部负责临时抽调两名文字功底深厚的干部。外甥女学新闻专业，做事认真踏实，特别能吃苦。在扶贫局担任材料重担，被宣传部首先看中。一晃半年过去，县上扶贫脱帽。扶贫宣传办即将解散。能留在宣传部是最好选择。

宣传部长是女性，在其办公室不能呆太久。张二与女部长开门见山，先表示谢意，再交流去留。去或留，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党委部门的工作相对政府，要求严格。虽然自主的空间狭小，但进步的优势比较突出。眼前，这个外甥女还未入党，孩子尚小，仍不具备进步的条件。

从县委出来，张二一人到街道。许久没有吃特色了。一份烩豆腐，一碗米饭，吃了一个小时。想着最后一个要去地方的，张二心里一阵一阵地缩着痛。

从县城到另一个区的法院，需要半个小时。张家唯一孙子，一年前，因参加群殴被抓。群殴致命，影响极坏。人被抓了，家人才知。张二老母九十有四，孙子就是她活着的呼吸机。过节家人团聚，奶奶不见孙子，大喊大叫，几天不好好吃饭，一下糊涂了好多。

张二知道侄子出事，心里滋味无法形容。难受归难受，还是要操心。通过打听，得知庭长姓名。几次约聚都被拒绝，俨然公事公办。不过，侄子在案子里算情节轻的，若在侦查阶段出面，完全可以保释。

经过安检、登记，法警打开楼梯铁门，张二上四楼见到了庭长。不管什么理由，庭长的态度温和，话语得体，似乎非常理解访者心情。案子开庭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只等检察院一个文件。一个嫌犯说有精神病史，申请保释。三个月过去了，公安局的鉴定结果还没出来。法院、检察院报不了结果，法院开不了庭。年前开不了庭，侄子放与不放也就没有结果。不管怎样，也算可以给大哥有个答复。

走到大巴车站，已经下午四点。天很阴，灰灰的，霾有点多。预报明天降温，下午天就开始阴冷。张二回到家，老婆二话没说就把晚饭端上来。窗外起风了，嗖嗖的风声跟张二的心情很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