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地多,父母又要忙着地里的活,又要照顾我们姐弟三,忙不过来,所以我们经常是被寄放在外婆家的。现在回忆起那段时光,脑海里必然浮现出一个身影,至今仍清晰无比。那就是我的三舅。
三舅是母亲六叔家最小的孩子,就住在外婆家的隔壁。跟我们年纪相仿,大我四岁。外婆家后面大约一百米的地方便是我们村里的小学校,设有幼儿班至小学四年级。仿佛从我认识三舅起,他就一直在读四年级。在我开始上幼儿园时,感觉三舅长得特别结实,比他们班的孩子差不多要高出一个头,嘴巴一直微微张着,呼吸时,总是发出能刚好让身边人听见的“呼呼”声,鼻子和嘴巴终日流着擦不完的鼻涕和口水。所以别人背地里都叫他口水呆子。每次他的父亲教他做加减法的数字超过10以上,他就懵了,总是说他的手指不够数,让别人借给他。在他们班里,任何一个同学都可以欺负他,甚至连我们幼儿班里的娃娃都能指挥他干这干那,而他,总是乐呵呵,毫无怨言地一一照做。
这就是我的三舅,我后来大了些,才懂得了三舅为什么与我们有些不一样。在他一周岁多时,由于发高烧时间久了,伤害了部分大脑功能,影响了智力。就是这样一个三舅,却让我现在时常想起来的都是他的热心,善良。
小时候学校门口到大路(石子路)之间百来米都是土地,一下雨,路上就像一锅粥似的,一不小心就跌倒在这锅“泥粥”里了。每次这时,三舅就会背着我们这些过小的幼儿班的小娃娃淌过泥水洼,把我们送到石子路上。这时候别人不再叫他口水呆子,也不欺负他,而是叫他的全名。
三舅十四五岁时,终于四年级毕业了,就再也不上学了。他的大哥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安了家,就把他们一家人都接去同住了。后来,我学校毕业要到城里实习两个月,由于我父母觉得我一个小姑娘不放心让我一个人租房子,就住在了他们家。我们农村有句老话说的挺有道理的,“亲戚不共财,共财两不来”。住了有一个星期左右时,我就感觉六外婆的脸色每天开始有些不一样了,渐渐地说话也有些不太好听了。这时,三舅已然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大人了,但除了个头长了,其他情况都没改变。心性还是跟八九岁时似的单纯。但他也知道会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劝我,让我别介意六外婆的态度,说她就是这性格。有时还会偷偷地拿一些吃的送我房间。现在每每想起这些,还倍觉亲情的温馨。
后来我去了别的城市工作,时间久了,渐也少了跟他们一家的联系。有一年夏天晚上七八点时,母亲忽然打来电话,说是当天下午三舅已经没了。
我的大舅(也就是三舅的大哥)是做承包工程的,下面雇了一些工人。三舅由于智力有些问题,一直处在无业状态,他很喜欢到工地上去溜达,如果哪个工人需要他帮些小忙,他是非常开心的,并且一直乐此不彼。所以工人们跟他关系都非常好。当天下午,他也照例又去工地上溜达,听见几个工人在说,他们工作中需要一种螺丝,但附近跑遍了,却没有卖这种螺丝的店。三舅一听,就想帮忙,但他谁都没告诉,就自己出去满大街找卖这种螺丝的店了。直到天快黑了,六外婆见三舅还没回家吃晚饭,才开始出门寻找。最后,在距离工地约3公里的一条大街上,找到了三舅的一只凉拖鞋……附近的人告诉六外婆,下午四五点下班高峰时,这里出了交通事故,一辆汽车撞了一个年轻人,手里还拎着一袋螺丝。年轻人已经被殡仪馆拉走了……三舅的人生永远定格在了28岁那一年的夏天。
三舅智力上无疑是有些欠缺,但他的淳朴,他的乐于助人,他的善良,我们这些自诩为“正常人”的,又有几人能企及呢?
谨以此篇小文纪念我的三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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