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是最适合爬山的天气。
这一次,我们选择了另一条路,沿着山间的田地一直往上走,经过一段原始的小径,就能找到山脚下人们用来浣洗衣物的那条溪流的源头。
但小川儿总是停下来,捡地上的枯枝或者去够一朵黄色的小野花,有时候碰到了蝴蝶,他便又撒腿去追,于是我们就不得不绕上更远的路。我也不着急,如果不想原路返回,就顺了他们的意,只要方向对了,总能走到目的地。
小乙哥照例走在前头,用脚把两边的杂草踩开,造出一条整齐的路来。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压路机,呼啦呼啦地往前冲,一会又变成了三角龙,仰着脖子吼叫几声。然后一回头,看到我们没有跟上,就气呼呼地折回来,对着小川儿龇牙咧嘴瞪眼睛。小川儿不乐意,上手就去挠,于是他又叫唤着跑远了。
走得累了,我们仨便坐下来休息。山风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树和草们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声音。然后再下来一些,吹乱了我们的头发,又把因为热而脱下的外套吹远了。
我于是想起一首歌,便轻轻哼唱起来 “我穿过金黄色的麦田,去给稻草人唱歌,等着落山风吹过”。高晓松的填词和这样安静的时刻似乎也特别契合,小乙哥很快学会,随着我一起哼唱。小川儿只能在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勉强跟上,惹得我们大笑,他也不恼,拍着手应和。
小乙哥又央我给他多讲一些关于花花草草的故事。我哪里有什么故事,无非是小时候没东西可玩,胡乱想出来的打发时间的方法罢了。
我随手摘过一朵管状的小粉花,捏住它的开口,将末端对准在他的额头磕下去,立时响起一声很清脆的“咯嘣”声,我说这叫“磕头花”。
小乙哥看得发呆,学我的样子去磕,却总是磕不出声音。我告诉他要挑饱满一些的,才会在撞击的时候形成足够的爆破力。我们这边正仔细研究着,小川儿已经塞了满嘴的磕头花,正咿呀咿呀地往外吐。
手忙脚乱地把川儿嘴里的“磕头花”抠出来,我又折了个“铃铛草”。沿着茎干把它的小叶往下扯一些,要小心,不要完全扯断了,最后拿到耳边上下摇晃,这些连着茎的小叶互相碰撞着,发出“铃铃铃”的声音,是不是很像铃铛?
小乙哥却给它们取了个新的名字,叫做“爱心铃铛草”,我一看,的确很像爱心。
休息够了,就要继续上路。
在孩子们乐此不疲的你追我逃的游戏里,时间似乎也走得快了些。低眼望去,溪流的源头,隐没在比人还高的杂草间,正发出沁人心脾的潺潺声。
一如当年。
年少的我小心翼翼地走在这样的石涧间,耳边传来小伙伴因为踩空而激起的水流声和混杂着的惊呼声,浅浅笑着。又或者,守在深一点的水潭中,两只手缓慢地悄无声息地笼在一起,把一只小小的虾子围在中间,结果它却从最后的缺口倏然而走,猝不及防。
只是岁月远走,人们早已散落天涯,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再有。如果不是因为孩子,我大概也不会重走这段山路。
所以,我也要感谢他们,让我再次置于落山风中,起一段关于“磕头花”和“铃铛草”的记忆,再见一次当时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