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眼:乌拉诺斯||失重感·美杜莎(十)

自从母亲不在后,3542基本上一个人住。偶尔,舅舅会来探望他,慷慨地赠予一大笔金钱。

某一个喧闹的夜晚,舅舅带他前往维纳斯酒店就餐。

由于他每天吃廉价的面包与三明治,或者就着买剩下的边角料吃,再配上奶油能让他暂时忘记独自生活的苦涩,哪怕奶油早已过期。

当他回归到正常的饮食后,他却无法习惯,无法接受面前的食物。

牛排烤肉被烤至熏香,奶油蘑菇热汤散发着腾腾热汽,甚至普通的烤鱼也散发着诱人的焦香味。明明足以诱惑味蕾,使每一个穷鬼狼吞虎咽的美味却在他心里却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反胃。

3542没吃多少东西就与舅舅告别,之后,他重新回到维纳斯酒店。

听人说,维纳斯酒店是除开王廷中央大厦最高的大楼。

他想站在那里,望向那栋高不可及的王廷中央大厦。看看他的母亲还会不会回来……

乘坐电梯,他来到了顶楼。

没想到,顶楼竟被改造成了豪华又浪漫的露天餐厅。一群衣着华丽,举止慵懒的人就此处用餐。霓虹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被布置在他们的头上,环绕了整个露台,闪烁各色光芒。

那时的他,还未能想到那些人出身高贵,是地位崇高之人。

“A403,你听说了吗。最近有个科学家可出名了。”一位女性贵族说

“哦?你是指那位上了银庭的历史学家?”A403端起一杯红茶,轻轻吹散冒出的热汽。

“现在的历史学家就没几个干正经事的。研究什么不好,研究歪门邪道。”

A403皱起眉毛,见茶杯依旧滚烫,他将茶杯轻轻放下,淡淡开口道:“我看了她发表的文章,里面都是在胡说八道。什么人类本该属于大地,呵,尽是瞎扯淡。”

“要是人类属于大地,我们还飞上天空干什么,这不是矛盾吗?科学家连常识都忘记了吗?”

“但我很欣赏她的那份坚持。”说到此处,A403露出一抹笑容。

“呵呵呵,是的呢。”女性贵族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被打成了那样,都还在坚持她那一套理论。”

她继续说:“明明只是个下贱的贫民,是谁给了她资格出言不逊,甚至连殿下都不放在眼里。”

“最后,殿下判她仁花之刑,也是她活该,像她这样的怪物就应该被处以极刑。”

听到此处,3542再也忍不住浑身喷涌迸发的怒火。

他紧紧握住拳头,冲刺到女贵族面前,一拳狠狠砸在她那张精致的脸上。

那女贵族也没想到一瞬之间她竟被一个小毛孩打趴在地上。

她那精美的长裙被桌子锋利的边缘割裂,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本来端放的茶杯也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打翻,茶水在天上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全部洒在她的身上。

女贵族未曾想过自己会如此失态,一时惊愕在原地。

同样惊愕的还有在场所有人。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狠狠瞪向凶手。

A403也从惊愕中缓过来,他大声下令随行的保镖抓住他。

3542当时只有14岁,并且未做永生手术,自然敌不过那些成熟的大人。

他被狠狠摁在地上,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如同雨点一样的攻击落在他的背上。

而3542只能努力忍住疼痛,却怎样也忍不住哗哗流下的泪水。

疼痛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泪水朦胧之中,他隐约看见那些人在笑,在放肆地大笑。

他们的笑脸随着世界的旋转而变得扭曲,变得更加肆意妄为。

霓虹灯散发的各色绚烂光芒,红的,紫的,绿的,黄的,与那些嬉笑着,看热闹的观众扭曲的脸混合在一起,像是戴上了光怪陆离的小丑面具。

他很不甘,很委屈,但他没有对抗的力量。

灯光融化在黑黑的夜色里,混着一抹鲜红。紧接着,他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后,却发现露台已变得空荡,包括那些闪闪发亮的霓虹灯,什么也不剩下。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一阵阵疼痛从脑袋上,从背后,还有腿上传开。

3542勉力支撑起快要断掉的双腿走向天台边缘,脚下是安静睡着的城市。

一股情感强烈撞击着他的内心。他从来没有在此刻如此想要去死。

就算不见了一个人,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吧。3542如此想到,于是,鬼使神差般的,他解开保险手环,将之丢到一旁。

他踏出一步站上边缘的高台,狂躁的风扑面而来,不出一秒,他又丧失了勇气。

他低下头,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那么窝囊。

“不行!”

一个人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由于太过突然,重力不稳,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唉哟——”

3542揉揉背,有些生气地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那是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个子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少女。她正一脸忧心地看着自己。

一瞬间,本来激发的怒气却消散无遗。

“你是谁?”

但3542还是警惕地与她保持距离。

“我叫Miracle.”少女似乎毫不介意他的远离,她大方地介绍起自己来,“Miracle翻译过来就是奇迹的意思哦。我很喜欢这个单词。”

“奇迹?”

“你呢?你的名字是?”少女问,旋即露出友好的笑容。

“我没有名字,那东西只有贵族才有。我只有编号3542.”

“3542?”Miracle面露遗憾地说,“很普通呢。”

有那么一瞬间,3542很不想理会这个人。

“那么,3542先生.”少女突然凑到他的跟前,问:“你为何要赴死呢?”

3542从来与女生那么近距离过,虽然对方看起来年龄比他大很多,但脸上还是浮现出一片红晕。

“要你管。”

3542别过头,尽量不去看她。

可Miracle并未收住她的好奇心,尽管3542不耐烦地转过头不去看她,可Miracle还是一边围着他转一边执拗地问。

“你为什么想要去赴死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啊啊啊!你好烦呐!”3542用力推开她,结果却不小心用力过猛牵扯到了自己的伤口。

“嘶——”

3542抱住身体跪下去,因为疼痛,他再一次掉下了眼泪,竟还是在女孩子的面前!

Miracle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轻轻摸着他的头。

“没关系,没关系。”

明明有人轻声安慰,可3542却抽泣得更汹涌了。

“不要随便糟蹋自己的生命哦。”

“命是很宝贵的东西。要用心珍惜才行。”

Miracle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轻轻靠在他的旁边。

“可……可是我,不想要那个东西了。”

明明极力忍住了,可3542还是控制不住地大声哭泣,向一个陌生的人宣泄累积已久的悲伤与愤怒。

“他们说我妈妈是怪物,把她……处以极刑……”

3542想到此处,哭得更加汹涌。

Miracle只好轻轻搂住男孩颤抖的肩膀。

“我讨厌这座城市!讨厌这里的人!我讨厌我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活着就是为了当肥料吗!”

3542泣不成声地诉说着,他其实是个很害怕死亡的人,但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会向死亡妥协。

“没关系。我相信3542先生可以活下去。”

Miracle紧靠在他的身边,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一点温暖。

“坚持活下去。”

“坚持的意义在于更好地坚持下去,活着的意义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所以,请不要把你的生命随便置之度外。”

“坚持活下去,我相信,你会得到幸福。”


惊天的爆炸声响在据夜枭大约十米之外的位置上。

他庆幸自己还活着,Miracle也还活着。

他望着Miracle的脸,正想要叫醒她,大脑里却传来一阵异样的声音。

“嗡——”

那道声若蚊蝇的嗡声像是某种不协调的杂音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他捂住头,并未想太多。眼下最重要的是Miracle的安危。

“Miracle?”

夜枭叫着她的名字,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恒星广场摇摇欲坠,坠落的火球粉碎为无数漆黑的碎片,带着未熄的火星。

夜枭用力站起,想要拉起地上的Miracle.

可她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昏迷。

“Miracle?你快醒醒!Miracle?”

她仍然一动不动。

那块蒙住她双眼的白布依旧完好无损,只是稍许污浊。

为检查她的情况,夜枭只好取下那块蒙眼布。

很快,她也接着苏醒。

她直起身,像是在印证什么,她摸上脸,摸上原本白布存在的那片区域。

然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呀啊——”

她惊恐地不断往后缩,逃离夜枭的身边。

夜枭也恍惚般地看着她的反应。

“Miracle?你、你的、眼睛……”

“不要看我!”

她惊声尖叫着,疯狂大叫道:“我不是Miracle!不是Miracle!不是!”

她的肩膀猛烈地颤抖,她挣扎站起,逃离似地挥动染上灰色的双翼飞上高空。

四根巨大的锁链以风一样的速度追随着她。

夜枭宁愿相信那是幻觉,可不争的事实猛击着他的心灵。

Miracle她被挖走了双眼!

“夜枭,你干了什么蠢事!”

联络器里不适宜地传来灰鸦的怒吼。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背叛组织!背叛组织的人,他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你怎么能在今天犯这事呢。为什么要救她!”

“她不是公主。”夜枭艰难地开口,心情绝望复杂。

“管他是不是公主,她是女神美杜莎!是篡改的神明!是我们要纠正的信仰!”

“不……你们搞错人了。她不是。”

夜枭感到很累,他索性取下耳边的联络器,随手扔在地上。但他依然能够听到灰鸦的一声声咆哮。

“夜枭,夜枭!你疯了吗!”

灰鸦或许是真心待他如朋友吧。但他,这样的他不需要朋友。

他有些无力地望着周围被烧焦的一切,以及从远处居民区里飞窜而出的人群。

天空看上去依旧遥远,没有任何变化。

那他心中的伊甸又存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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