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道边一个小酒馆,门面不大,里面却有好多个房间,干净素雅。关键是后门出去,右拐不远,有家快捷宾馆。
风选择了一个僻静的房间,泡了一壶荞麦茶,把灰色的夹克挂在衣架上,坐下来划开手机,神态安然。他在等一位聊了五年的网友,她叫红。
五年前的三月,一种强烈表达自己的愿望,从风的胸中油然而生。虽然他能有多种场合对自己的经历和感受侃侃而谈,但他还是愿意用文字来叙述自己的人生。于是下载了简书这个平台。
注册的方式可以作假,风不屑一顾,直接用了自己的真名和手机的社交号,赤裸裸地显示自己的真诚。
已是知天命的风,越来越厌倦世俗的喧嚣,很多次酒醒后看着窗外的繁星,对无意义的应酬后悔不已。人究竟应该怎样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就像一个数学迷宫,怎么也摸不到门槛。
当在简书平台有了上万的文字后,他才明白,喜欢文字是他的初衷,让文字记录历史,温暖现在,展望未来,是自己的宿命。
风心里暗暗有了个决定,把工作捋顺后,到了暑假,就向局里请辞。这个校长的位置有太多人惦记,自己早早离开,也避免了被免的难堪。
辞去了校长职务后,风想做一名县里图书馆的管理员,每天在知识的海洋里傲游,那一定是痛快、惬意、安然。有了灵感,输出一段文字,既愉悦自己,也把爱的温暖传递。
风不喜欢辛辣的讽刺,也不反感对社会的批判。风总是认为,揭露社会的黑暗固然是一个知识分子的使命,但总要给人以希望。如果有可能,来上一剂治疗社会疾病的良方,才是一个有良心作家的担当。
若是只从阴暗的大桥底下看到流浪汉,用一个经常闹访户来看社会的不公,通过极其偶然的事件对整体美好以偏概全,都不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胸怀。
在风的潜意识里,人活着就要有存在的价值,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努力燃烧自己,发出最后一丝温暖。
简书的门槛很低,只要能写段通顺的文字,就可以发表,所以文章的档次差别很大。风是老师出身,对教育方面的文章很留心,看了一个叫红的老师的许多文章。
直到那天,风看到了红的一篇文章,记录了她的公开课上受到的屈辱。
红在上课期间,一个听课的同事,趁学生回答问题冷场的时候,用“嗨,同学们”吸引了所有目光后,批评红不应该这样而应该那样讲。
班里有个平时爱起哄的小龙,一看这个女老师长得小眼大嘴鼻孔朝天,竟然敢在红老师面前东施效颦,不由大笑并鼓起了倒掌。可其他同学不明所以,还认为需要给红老师助威,加劲地跟着鼓掌。
在场的学校领导对业务一窍不通,但和这个东施老师有亲戚关系,见状马上拍了照片,并且配字“现场指导”,发到了学校教师群。
自己的公开课上被别人插了一杠子,红的感觉像当众挨了个响亮的耳光,脸被踩在了脚底下,羞臊不已。
这时的风已在三中任校长多年,凭他八年教务主任的经验,明白通篇文章没有一句虚言。也是,没有谁这么作践自己的,实在是心中一口窝囊气,只能发泄在文字里。这就是当语文老师的优势。
风虽是理工科出身,但对文字一点也不陌生。他按不住心中的气愤,评论道:
在我听过的三千多节课中,从没有遇见过这么奇葩的老师,也为你处乱不惊而点赞。
这条信息是晚上8:59发的,没想到红在凌晨3:21回复过来,说已和那位老师电话沟通了。
很长一段话,风已记不大清。让他印象最深的,是这位老师恼怒那天自己穿的衣服。开始时不再穿那件衣服了,可思想斗争了几天,还是又穿上了,而且连续穿了两天,意思向世人展示,自己已跳出了这个心理阴影。
在一个几千人学校工作的风,见过太多女同事的穿着,上午红风衣,下午白西服,晚上一身连衣裙的,太是常见。几乎每个女老师,都在争奇斗艳。这位叫红的老师居然赌气一件衣服穿了两天,是真让那位同事气到了。
风看到这条信息,是在3:30。他知道她失眠了。不知道为什么,风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情绪,要保护她,怜惜她,要给她以温暖。也许是他的幼年缺乏父爱,也许是对弱者的强烈同情,也许武侠书看得多了,激起了侠义情怀。
编辑好信息,时间是凌晨5:04。尽管知道这个时间,给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发信息,极为不妥,但风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手:
自己内力的强大才是克敌制胜的法宝,修炼自己,做到最好。那个老师是否有些二,若是,就不要放在心上。如果你遇到一条疯狗,和它决斗吗?避开它才是正确的选择。
发出后,风既激动又懊恼,后悔起自己的举动来。万一被女老师的丈夫发现,怀疑自己,岂不是给人家找麻烦?翻过身一想,自己是干干净净的文字,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睡觉!但还是又翻过身来,心里像小老鼠在挠,一个男人深夜给一个女人发信息,任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点开简信的页面,他知道,即使删除了自己的,对方照样能看见。过了一会儿,又对自己的勇敢沾沾自喜。
或许是《鹿鼎记》看得多了,也或许是单位里的个别女老师太热情了,对于男女两情相悦的,他从来不拒绝也不会拒绝,但他从不给对方添麻烦。当然,他是校长,手里掌控有无数的显性和隐形资源,不会让他的女人吃亏,但涉及到原则问题,他还是能紧守红线。好在这些女人都明白深浅,都没有让他为难。
红可能终于睡着了,6:00还没有回信息,他也困得睁不开眼了。风把信息隐藏起来,确保别人查不到。然后用被子蒙住头,来个黎明回笼觉。
7:30,手机铃声响起,风知道司机就在楼下,顾不上吃早餐,披衣穿鞋出门,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