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偶然但娴熟的自我逃避者。
从心理和行为上认定了这个定位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将这样的话公然的讲出来,让耳朵能够清楚的听到这个信息。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我的自我逃避性心理会非常敏捷的捕获这样一条会对目前的自我状态产生震动的信号,并且将它及时扼杀在摇篮里。之后,我会重新回归舒适的状态,没有目标,没有理想,对一切需要费心费力的事物毫无兴趣。
我已经好几日没有认真做事,每日的计划总完不成,挂在墙上写满计划的白板被爸妈嘲笑是“除了煞有介事的炫耀之外毫无意义的一纸空谈”(当然这个话是我总结出来的)。现在的逃避性格者看起来比原来多得多,这其中的缘由,除了如某乎等平台的出现提供了一个让任何素人都有资格分享自己经历的场所之外,我认为还是因为现在的逃避方式过于一致化。可能一提起“逃避现实”这个话题,大多数人脑海里自动浮现的就是:用电子设备中的各种光影来占据自己对于解决现实问题的需要和紧迫性的忧虑——通俗来讲,不知节制的打游戏,追剧看综艺,毫不停歇的给偶像打榜,恨不得将所有对现实生活求而不得的不甘转化为对虚拟世界的超短期回报的自豪。可能情况类似的大有人在,但作为一个偶发性逃避性格者,我又有所不同。在逃避的过程中,我仍然会有所不甘。这件事可能会有用于解释我几乎从未认真追过某一个明星。坦诚来讲,我是很佩服那些一直对自己的偶像保持着忠贞不渝的热爱和支持的人的。因为我做不到。在极喜欢一个人时,我的心里会自动生发出与喜爱几乎等量的不甘来。当我看到那些被大众簇拥的人物讲述自己的热爱与理想,憧憬与感激时,我会想起面对屏幕的我自己,生发出类似失落,却又疑的情绪来。
刘瑜在给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作序时,称斯特里克兰德为“被梦想俘获的人”。什么叫做“被梦想俘获”?那是一种被动的力量,意味着来自梦想的动力远远大于梦想这个目的地本身的吸引力。刘瑜说“被梦想俘获的人就是在不断追求着自己的噩运”,那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如果说这是一种不幸的话,那么那些根本没有机会被俘获或是有征兆自己有一天会被俘获的人,是更幸运还是更可悲呢?尽管很少有人能够说得清楚“被俘获”究竟是好是坏,但大多数人并不会被它所困扰,“绝大多数的人,有满足于普通和平凡,“斯特里克兰德说。
有一些很矛盾的观点,乍一听都很有说服力。有人说有梦想有追求是好的,也有人痛斥理想主义的好高骛远和踌躇满志,捍卫着普通和平凡仍旧可贵的立场。我猜正是因为这样,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才会在自我逃避的时候,一边享受大脑放空的快乐,一边被对未来的”妄想“感动的热泪盈眶。我猜想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终于想要开始拯救自己的逃避状态的一个标志,就是开始寻找拯救自己的动力。有梦想的人可能是”唤醒梦想“(如果那些有坚定梦想的人也会自我逃避的话),没有梦想或者梦想不清晰不确定的人(比如我),就会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可以拥有某个梦想。但是问题在于,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大脑运动都没有给予某种可能会”被梦想俘获“的预兆,并且在这十几年二十几年的经历中都未曾思考过”被梦想俘获“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是自己想要的还是自己想要避开的,又怎么可能在周期性逃避发作的某一个回归波段突然有了明确清晰的答案呢?
《月亮与六便士》里面还有一段话,当时被我摘抄下来。”当人们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的时候,他们大多只是在欺骗自己,充其量只是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以为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反复无常;至多只是他们情愿违背大多数人的意见而行,因为有他们的邻人赞同他们。要在世人面前当违背传统的人并不难,你违背传统,而这样做恰是你自己环境中的传统。你能因此获得过度的自尊心。你满足于自己的自尊心和勇气,却丝毫不必冒险犯难。“我之所以想到这段话,是因为这段话似乎极为精准的描述了逃避者的本能:他们(应该是我们)的自我矛盾的状态,以及那些自认为难能可贵而长远来讲没有实际意义和实现价值的理想所带来的短暂的驱动力和自尊心。
那些“被梦想俘获的人”的梦想,和那些在自我逃避的恢复阶段因为需要动力而人为短期制造的自尊心诱发物,绝不是同一物。自我逃避,是面对人生阴暗时身体的应激反应。我不谴责自我逃避,因为它作为我的本能,存在即合理。我不反对“逃避可耻却有用”,但我认为它所表述的真正含义是,逃避,别人眼里的可耻和自己潜意识里的有用;而我真正认同的表述应该是“逃避不可耻却无用”,它既不关注别人眼里你表演性质的可耻与否,也不反对潜意识的作用,但它强调逃避对于催生真正的“梦想”的平白无力,并且借此质疑人类渴望获得认可的本能是否喧宾夺主,超越了真正应该追求的意义。讲到最后我也无法准确讲出,作为一个偶发性自我逃避者,在经历这些舒适却不甘、需要自尊心刺激却无法短期诱发的时段的过程中,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方法论。但或许起码我找到了一直以来错误的一种程式,就此记录,希望我不会再犯,也借此与所有的逃避症候群者共勉。
最后放一句在别处看到的鸡汤:“你现在经历的每一个阴暗面,都是你未来独当一面的途径。”
希望每一天我们停止自我欺骗,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独当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