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颈间围上厚厚的围巾 

 在头上戴上深色的帽子 

 心事重重的上路了 

 我走得那天 辽远的空中飞过开往无名地带的飞机 

它在时间和空间的回声中拖曳出长长的尾巴

我带了一张妹妹16岁生日时照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妹妹看上去像杂志广告里的模特，唇色暗沉浓艳，

纤细的手掌托着一碟洒满巧克力的蛋糕

他走了

离哥哥出发英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全家人都在为这件事情做着准备。就连久不往来的舅舅们也登门道贺。要不是爸爸一一介绍，我都认不出他们谁是谁了。大舅毕业于我们本地的一所建筑学院，然后毕业留校，在母校工作了一辈子，二舅则是警察局长，直到退休。妈妈曾经为两名认真好学、事业有成的兄长深感自豪，也引以为傲，经常向工厂里的朋友们炫耀自己的哥哥们，在两名哥哥都有经济能力之后，她又继续供养小舅，也多亏她的资助，小舅才得以顺利从师范大学毕业。虽然如此，被夸赞充满责任心，一肩扛起整个家的却是身为长子的大舅。直到那时，妈妈和阿姨们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以家人之名的范围内，机会永远轮不到她们。母亲在很久之后才开始在工厂附设的学校学习，白天工作，晚上上课，好不容易才拿到初中文凭。妈妈后来又苦读了高中课程，参加同等学力考试。最终才在小舅顺利当上高中老师的那一年，拿到了大专文凭。后来，她认识了当公务员的爸爸，才凭借着爸爸的关系，在工厂子弟小学当上了一名小学老师。

那天，快到半夜的时候，我垫着脚尖走进哥哥的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哥哥穿着他的旧条纹睡衣，跪在窗台上。一开始，我觉得他是在做祷告，以为自己目睹了他的私密时刻。我尴尬的准备关门出去，听到我的脚步声，哥哥转过头来，他脸上的笑容犹如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月亮。他没有在祈祷，而是在憧憬什么美好的东西。

“看那里”他低声说，我跪在哥哥旁边往外看。头顶漆黑的夜幕像一池墨水，星光熠熠。这些星星和我地理书上的插图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书上的星星模糊晦暗，如同摇摇欲坠的口水，而天上的星星棱角分明，每一颗都像一个完美的句号，用光亮为天空断句。我望向远处的地平线，看不清房屋，也看不清街上的路灯。我只看到天空，又大又黑。我们仿佛置身另一个星球，或者像是漂浮在太空。按照哥哥的讲解，我寻找着天上的星座：猎户座、仙女座、北斗七星。眼前的这些星星像衣服上的亮片一样对我眨眼睛，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无垠”吧。

“很神奇吧。”哥哥在黑暗中轻轻地说。他的声音听上去像好几光年以外传来的。

“是啊。”我听见自己说，几乎是在耳语，“神奇”

不知过了多久，哥哥起身从窗台下来，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小盒子。

“我本想在帮你过完17岁生日时再走的。但是，经过和院校的几番协商，都没能达成。”他把盒子放到我的手上“生日礼物”

盒子里是一条项链，拴着银制的心形挂坠。“真漂亮”我惊喜得说。我终于收到了一件像样的礼物——不是书，也不是暗示——是我想要的东西，而不是他们希望我要的。我盼望收到这样的项链。链子像流水一样滑过我的手指，非常柔软，似乎是活。

哥哥戳了戳我的酒窝，又捏了捏，这是他的惯常动作。“还能打开”

我打开挂坠，呆住了，里面有两张我拇指指甲那么小的照片：一张是他的，另一张是我。

“我知道今年你压力很大，爸爸和妈妈对你要求很高””哥哥说：“要记住，学校不是生活的全部，它并没有友情或者爱情那么重要。”他已经从我的眉心看出一道忧心忡忡的纹路，由于用功到深夜，我的眼睛下面也出现了黑眼圈。“每当你看到它，不要忘记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每当你看到它，我希望你能笑一笑。好吗？”

哥哥笨拙地摆弄着项链的扣环，想把它打开。“我本来想买金的，但可靠人士告诉我，今年流行戴银的”他说

我用手抚摸着盒子的丝绒衬里

“好了”哥哥说，他终于打开了扣环，他给我戴上项链“你觉得怎么样？你喜欢它吗？”

“漂亮”我走到镜子前，端详着。金属在我的脖子上形成一道线条，如同一只冰环围绕着我的喉咙。

第二天一早，我看着哥哥用松紧带捆好衣服，利落地扣成一个“X”，关上箱盖。

“你会打电话告诉我那边的情况吧”

“当然，我保证”

“你保证？”

“我保证！”哥哥用一根手指扣上锁，握住把手，拖起箱子

“爸、妈在等我了，你快去准备上学吧”他上前拥抱了我“乖，别迟到了！”

就这样，他走了。

我自觉脚步虚浮，飘飘摇摇地来到学校。我紧靠在椅背上坐着，感觉要是不这样，我就会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