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23日(第14天)
今天恶露不再是红色,而转成淡黄色,这说明我子宫恢复得很快。
宝宝今天不再愿意总躺在床上,她开始有了强烈的情感需求,醒着的时候,她总希望有人抱她,如果不抱,她就用一波猛过一波的可怕哭泣来表示抗议。
我每天都喝的猪脚汤今天显示出神奇的发奶效果,我的奶水质量好多了,今天宝宝第一次用半个小时就吃饱了,而不是从前漫长的一个小时。
也是因为浓腻的猪脚汤,到了晚上我涨奶严重,右边乳房竟然硬如石头,疼痛难忍。婆婆也没想到发奶发过头了,她喃喃自语:“猪脚汤要停一停了。”
我在月子里每天的苦恼是如何发奶,而对于KEN来说,每天最头痛的是宝宝每次吃完奶后他都要进行漫长的拍嗝。他听医院的护士介绍要把手掌拢成空心,轻轻拍打后背,据说几分钟就可以让宝宝胃里的空气排出来,但豌豆的情况就是特殊,KEN的手法正确,力度也合适,但每次拍嗝莫名其妙最少要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才能听到她吐出长长的嗝气。
为了让我喂奶后好好休息,KEN总是抱着吃饱了奶的豌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拍嗝。为了避免她睡下后吐奶,他还用大大小小的垫子在沙发一角做出个斜坡预备让宝宝睡在上面。
漫长的拍嗝后豌豆终于吐出胃里的空气了,KEN像抱着一个小炸药包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斜坡上,长舒一口气,正准备歇歇,没想到刚一放下,就看见豌豆的小眉毛拧成可怕的青色,她张着大嘴巴哇哇哭起来。
那一刻,筋疲力尽的KEN总是绝望极了,只好硬着头皮再重头拍嗝,重新小心地把她放下,苦恼的他永远不知道第几次才能顺利着陆。
宝宝终于在他精心搭建的垫子斜坡上沉睡后,KEN还要用婴儿床上的小蚊帐细细地把她罩起来(我们居住的这个小区草木繁盛,冬天也有凶狠的蚊子,只要有一只蚊子进了蚊帐就会彻底毁掉KEN辛苦几个小时换来的安宁。)
在豌豆两岁多的某一天,我无意中用手机放出为月子里的豌豆录的哭声,在我听来,那声音奶声奶气让人怀念,没想到一旁的KEN听到后浑身一哆嗦,一脸惊恐的表情:他为不满月的宝宝拍嗝再一遍遍试图把睡着的她放下时却总听到可怕的哭声已经把他折磨得根本不愿意去回忆,他已经用强行遗忘法成功地忘记了那黑色的日日夜夜,没想到,我无意中放出的录音仿佛一声惊雷,把他再次打回那不堪回首的日子里。
2011年1月24日(第15天)
因为我心情总是很低落,不论每天怎么大碗大碗地喝汤水,奶水依然不好,明显供不上宝宝。她下午不停地吃奶,却永远也吃不够,我喂得累极了。
婆婆应该是对我彻底绝望了,这些日子,她开始不断在我面前暗示应该加奶粉了。做医生的她很清楚如果加了奶粉,宝宝更愿意吮吸容易吃到的奶粉,我的奶就真的再也发不起来了,极有可能会越来越少,宝宝从此就再也吃不上妈妈的奶了。
可是婆婆不停地对我说:“你奶水这么少,会影响她的大脑发育了。”
KEN虽然很孝顺,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很清晰。关于加不加奶粉这个原则性问题,他绝不让步。在我已经被逼得要缴械投降的时候,我没有想到是KEN一直在顽强地顶着他妈妈的压力,绝不同意加奶粉。
现在想来,我应该多么感谢KEN执着的坚持,不然,豌豆在出生第15天就吃上了奶粉,而且从此再也吃不上母乳了;不然,我怎么会知道我有能力为豌豆一直哺乳到两岁三个月,使豌豆后来成了我们小区以胖著称的超级健康宝宝。
KEN在她妈妈面前做了很多工作,对她说过很多次我奶水少就是因为我心理压力很大,请他妈妈不要在喂奶的时候盯着我。
但婆婆依然每天在宝宝吃奶的时候站在我旁边久久地盯着,像个监工;依然每天在任何时候不经我的同意就用枯瘦的手指戳过来反反复复检测我的乳房硬度,她已经把我当成随时等待她这个医生检查的病人,自已却完全意识不到。
我跌入越来越深的孤独里:KEN一个人养家糊口,他每天除了买菜做饭洗碗为宝宝换尿布拍嗝外,还要辛苦地经营他的眼镜楼上店,只要有客人电话预约来配眼镜,哪怕他刚刚端起碗,也要第一时间赶过去接待客户。
每天他回到家都是22:00以后,他总是首先谦恭地和他妈妈聊很久,之后才来照顾我。那时他疲惫极了,心不在焉的他根本无心和我说什么。
他再也不是我刚认识时那个阳光快乐、爱说爱笑的大男孩。因为很多日子以来他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他脸色非常差,苍白的脸甚至有些浮肿,眼睛下是重重的黑眼圈。
产后抑郁症的阴影像巨大的黑鸟翅膀从高空向我扑下来。婆婆来照顾我月子确实帮助我很多,但同时这个太聪明又太能干的女人正在干涉着这个家的一切:她决定房屋的格局和陈设,她决定每天吃什么。因为牙齿不好又有很多忌口的她有太多不能吃的东西,所以每天KEN都在用极其狭窄的食材做烂乎乎的食物。为了发奶,婆婆每天逼着我吃极多,如果少吃一个馒头她就会沉下脸。KEN不再和我聊天,他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向他老妈请示汇报和赔笑,我不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沦落成一个纯粹的喂奶工。
今天晚上,我心情低落到极点,我和昏昏沉沉正准备睡觉的KEN讨论这个永远也吃不饱的孩子,讨论我发不起来的奶水时,我突然恶狠狠地说:“我后悔要这个孩子了!”脾气那么好的KEN罕见地冲我发火了:“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把她扔掉?!”
2011年1月25日(第16天)
生完孩子这么多天,我都没有敢洗头洗澡,只是每天晚上用热水随便擦擦身,16天没有洗澡的我头发都几乎馊了,人快要疯了。
在KEN的再三劝说下,今天,我决定不管所谓月子里的禁忌了,要好好洗头洗澡。我包得严严实实去浴室,那里门窗关得紧紧的,在这个不受打扰的幽闭空间里,没有喂奶,没有哭声,没有尖叫,没有米酒、没有猪脚汤,没有唉声叹气和突然伸向我乳房的枯瘦手指。
我闭着眼睛,静静地感受着温暖的水流过每一寸皮肤时带来的清爽和让人颤抖的愉悦。浴室里白烟蒸腾,仿佛天堂,我久久不愿离开,这是宝宝出生后16天我阴霾日子里唯一极致享受的时刻。
走出浴室时我神清气爽,身上被卸掉一层重重的铠甲,仿佛从垂死中活了过来。玻璃窗外,被禁锢的我暂时无法走进去的广大世界披着金色的阳光,高高的扇尾葵羽毛状的叶子在风中翩跹起舞。那一刻,我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你一定要努力快乐起来。”
中午,我突然接到久不联系的大学同班同学也是当年最好的女友宁的电话,记得大一时的冬天,我们一人举着一只烤得金灿灿的红薯在落尽叶子的法国梧桐树下边走边聊,我们大笑着,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我们在电话里东拉西扯说着各自这些年的日子,宁祝贺我荣升妈妈,我苦涩地笑笑,婆婆在身边,我最想说的话都不能讲,但挂下电话那一刻,我的心情像厚重的乌云突然裂开一条细细的缝隙,透过一丝光亮。
可是,我的奶水越来越不够,宝宝已经开始出现营养不良的症状:小下巴越来越尖,脸色甚至开始发青。婆婆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我千真万确动摇了:是不是真的应当加奶粉了?
今天宝宝吃奶次数格外多,说明我奶水的营养真的不够了。晚上吃完奶她大张着眼睛不肯入睡,直到22:30才睡着。我心疼总是吃不饱的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又累又绝望的我想放声大哭,却没有一滴眼泪。
今天,我在产后抑郁的泥浆中陷得更深了,上午KEN和我说话时,我呆呆地盯着窗外,神思恍惚,他的声音离我很远很远,我连回答的兴致都没有。
下午,豌豆大伯和堂哥兴致勃勃来看望她时,正赶上她洗澡,她依然用攥得发白的拳头和像杀猪一样的刺耳尖叫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崩溃了。
2011年1月26日(第17天)
晚上,睡在婴儿床上的宝宝时不时总发出模糊的尖叫和一阵阵的响鼻让我们不得安宁,我和KEN一次次被惊醒,一听到响动就下床去看,这样反复折腾让我们的睡眠支离破碎,累得东倒西歪(我们后来才明白过来,宝宝在睡梦中总是尖叫是因为奶奶给她包裹得太热了。)
从今天凌晨起,我们让宝宝睡在大床中间,我俩靠下一些紧贴床沿躺着。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担心睡得太熟一翻身会压住宝宝。可另一方面,这样照顾起来确实方便多了,她晚上饿醒的时候,我只要一打开睡袋的拉链,一侧身就可以喂奶了。
今天我记录了几次喂奶的时间:5:20、8:30......14:00、15:00......20:30、21:30,她有好几次都是每隔一小时就要吃奶。
下午吃完奶后她不肯睡觉,我整整从15:00哄到17:00,她才终于睡着了,我已经累得虚脱了。
唯一让我开心的是,婆婆已经做出要一点点撤出的姿态了,今天,她第一次让KEN独自为宝宝洗澡。因为KEN动作很笨拙生疏,本来就害怕洗澡的宝宝那恐惧达到极点,她从头到尾恐怖的尖叫撕扯着我的耳膜,让我如坐针毡,却无计可施。
(待续)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