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心球》

1

施仁开车来接我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酒气,入座后我佯装不在意的模样,可是系安全带的手难免有些哆嗦。他脸上的胡须以侵略之势将下半张脸重重包围,下巴中间的那道沟壑成了唯一突破口,两颗布满血丝的眼球上方是鸟巢般的头发,即便下一刻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条黑丝袜套提议去银行干一票——当然我会严词拒绝——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他最近又失恋了,详情我没有多问,今晚他约我出来也不是为了商榷“拿什么去拯救他的爱人”。他把我带到一家新开的烧烤店,点了烤金枪鱼和生啤后从上衣口袋掏出一瓶威士忌,就像刚认识那会儿一样告诉我兑上汽水更有感觉。那时候我背着吉他只身前往地京市希望能闯出一点名堂,在龙岗区租了一间押三付一的公寓,通过拨打餐饮行业以及娱乐场所商家在APP留下的号码,询问对方是否需要驻唱歌手。一百个电话里头只要有三四个说“你明天可以过来一趟”,那么为了几分钟的试音去搭乘几个小时的往返地铁就成了我第二天要干的全部事情。有一回因为对方的时间安排,我没能错开出行高峰期,地铁站的人群队伍越来越长。

由于头一天晚上住处的门锁忘了插销,在一觉醒来后我搁置于门边充电的笔记本电脑不翼而飞。我走到窗边俯视楼下街道,不由自主地在心里估算落地需要几秒。正是在这种情境下,施仁说他也到了地京市,那种感觉就像一条蚂蚱即将从线头落水之际,得知另一条蚂蚱从线尾爬了上来,我赶紧询问他所在的具体位置。

“在宾馆呢。”他压低嗓门,“兄弟,我可能中套了。”

“什么情况?”我问。

他向我表明这次来地京市是为了一个女人,对方在手机里给他发了一个宾馆定位,约好时间碰面后却一再拖延,此刻他正犹豫着该不该离开。我想起昨天晚上他通过社交平台发布的一段文字:“我从未奢求时间在那一刻永远定格,我也不会自我安慰地说瞬间即永恒——坠落,恰好证明飞过”,后面还附上了一首朴树的《生如夏花》

——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把网友会面搞得那么清新脱俗。

由于担心他碰上“仙人跳”团伙,我让他搭乘一辆的士赶来我的住处,我劝他回去上班,自己也在提前退租后离开了那片繁华的荒原。

经过上回的教训,施仁说他打算驻扎此地,并且已经把父母从老家接了过来。随着他筹钱开的牛肉面馆在某APP平台上线,他让我光顾的时候记得给个中评。

“为什么不要好评?”我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施仁诡秘一笑,“顾客对刷出来的好评已经产生了抵触心理,比如我在点餐时就从来不看好评,可差评又等同于打自己的脸,所以只有中评才是最真实客观的。当然,什么欲扬先抑、先贬后褒之类的就靠你这种知识分子了……”

接下来他向我阐述了自己打算在平台购买粉丝吸引流量,然后拍摄短视频宣传造势以增加曝光度的计划。

午夜将至,烧烤店在不断来客的情形下逐渐变得喧嚣,一名男子的目光如同苍蝇般在邻座女子裹着肉色丝袜的小腿肚转悠儿,施仁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

“走,我带你去一个秘密基地。”

我清点桌上罗列的空酒瓶数量,揣摩他此刻的醉意,然而他的双眼看起来比刚落座时更加澄澈。

施仁驱车驶离市区,一双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稳如铁钳,在经过减速带时换挡动作干净利落,需要摇下车窗透气的反倒是我。远处大厦的霓虹光彩流窜夜空,依稀可见时刻变换人像的LED荧屏。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从一个商场的扩音喇叭里播送着“即日起血亏清仓”的口号。一辆摩托车忽然从车前经过,施仁踩下刹车,从车载音响传出Eagles乐队的《Hotel California》。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报道,出处忘了,但记得内容提及此曲的影响之大引起了乐队成员的抱怨,主唱认为人们不该用几秒钟就概括了乐队三十多年的音乐生涯

——在乐坛至少还有几秒钟是永远属于他们的。

这么想着的几秒钟时间里,我们乘坐的吉普犹如一滴墨水融入夜色之中。

我们在一个多小时后下车,施仁从后车厢取出一罐啤酒递给我。

“喂,这个地方还行吧?”

我环顾四周,发现正身处于山顶的一片空地上。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枝头的叶片轻轻摇曳,在自风允诺的自由之誓诱惑下纷纷往灌木丛深处飘落。刚才车子抵至半坡时引擎熄火,车身急速后滑的过程中施仁边低头搜寻刹车,边抬手示意我冷静。幸好这个时段登山的车仅此一辆,吉普才成功咆哮着冲上坡顶。

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我接过啤酒罐抿了一口,不料施仁一口气喝完了整罐,我只好找些话题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时轰鸣声从头顶上空传出,声波伴随阵阵热浪扑面而来,迅速往旷野间扩散,惊起林间飞鸟扑腾往夜空。

我和施仁对视两秒,左右张望搜寻声源,忽然间施仁指向一处有炫目亮光升起的地方并拽住我的胳膊,道:“在那里!快上车,我们过去看看!”

后来我才明白,要是当初果断拒绝,或许每个人都还会好好地。

然而那时我只是晃晃脑袋,任由对方把我拽上车后发动了引擎。

“一定是有重大事件发生。”施仁紧握方向盘,“糟糕,我忘了带充电线,你的手机夜景拍摄效果怎么样?”

“还行吧。”我搜索着安全带,“怎么了?”

“那就好,等会儿你记得把现场画面录制下来。”他拧开车内灯,“要不你现在就开始录,我的手机快没电了。”

想到人在他的车里,方向盘在他的手上,我只好照做。

“开始了没有?快,拍我侧脸——不是叫你用手拍,我没醉——开,开美颜滤镜。”施仁掉转车头,我举起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他清了清嗓子,道:“晚上好,现在是2021年8月14日晚间21:29分,我们正行驶在地京市的一座无名山上,刚才我听到一声震天巨响,现在我作为首要目击证人,正协同我的摄影助手驱车赶往现场——Cut。”他扭头看向我,“怎么样?效果还OK吗?”

我点点头。

“等一会儿你把现场情况录制下来,回去通过后期剪辑做成视频上传到网络,我们就火了。”施仁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我的小店前景可就全倚仗你了。”

“万一要是发生了大规模火灾怎么办?”我指出。

“那就拨打119呀,放心,想跑随时来得及。”他蹬了蹬加速踏板,“我们乘坐着四轮驱动呢。”

我摇下车窗,头顶的光亮正逐渐消退,在夜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尾迹。我盯视手机屏幕,信号栏和电量都依然撑得住,这才继续录了下去。

此时车身已随着前方变得糟糕的路况逐渐颠簸起来,我用双手尽量稳住手机摄像头,施仁则努力掌控方向盘,嘴里还不时说几句话以免冷场——其实无论如何都冷得不行——随着我们越发往光源处靠近,手机屏幕在闪烁几下后熄灭,我尝试着拍打了几下机身,毫无反应。

“怎么了?”施仁问。

“不知道,可能出故障了。”

“不会吧?看看我的手机情况。”

他说完拿起手机递给我,我察看后发现也是黑的。

“应该是彻底没电了。”我说。

“时运不济啊!”施仁重重拍打了一下我的大腿。

我看向前方犹如一道无底深渊的天幕,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闻言施仁反倒踩下了油门。

“都开到这里了,总该过去瞧瞧,放心——”

“要跑随时来得及。”我倚靠车窗,算了算了。

随着施仁狂甩方向盘来了一个神龙摆尾,车子熄火停下,我晃悠着身体推开车门,发现四周静得出奇。刚才的爆炸声仿佛来自一场梦境。施仁比画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跟上,在绕过一棵散发古怪气息的大树后,眼前一幕致使我呼吸骤停。

一个庞大的圆盘状物体正悬浮在前方空地上,以它为中心的周围焦黑一片,仿佛遭到某种激光灼烧后残留下来的痕迹。借助暗淡的光线,我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明物下方蠕动。

施仁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我及时伸手将他的嘴捂住。在情况未明以前,任何动静都有可能引发未知的风险。果不其然,那个巨鲸般的庞然大物骤然间变得通体光亮,随即瞬间消失,只在视网膜烙下了鲜明印记。

施仁抢先一步跑出去,站在那片平地环顾一圈后放声惊呼,我沿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团类似湿水薄膜的暗黑物质正是地面蠕动,施仁则像踩蟑螂一样跺着脚。

“还不快过来帮忙!”

“别动!”我叫道。话音刚落,暗黑物质似乎也有所感知地静止原地,但下一刻它便如毒蛇般蹿向了施仁的面部,施仁随即倒在地上翻滚起来,双手捂住脸颊不停嘶吼,斯涅克酒壶从怀中滑落,眼看暗黑物质将他的半张脸覆盖,我赶紧跑到他的身边,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捡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后,对准升腾的火苗朝他的脸部喷出一团火焰,暗黑物质这才退却,迅速蔓延至丛林深处后消失不见。

我扶起施仁,看到他除了毛发在火焰炙烤下变得微微蜷曲以外没有明显损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快追!”施仁说完就要拔腿上前,这回我拦住了他,道:“算了,人没受伤就好,”

施仁喘着粗气。

“那很有可能是外星生物,是一个重大发现!”

“得了吧,你以为拍科幻片呢。”我点燃一根香烟,喷向他的面颊,他的情绪这才稍显缓和,随即瘫坐在了地上,用双手捂住脑袋。“你知道当那东西爬到我的脸上时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施仁神情恍惚,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呢喃。“我感到身体飘浮起来,就像身处海底——不对,应该说是外太空——像浮游生物般的零星光点在我的身体周围闪烁,我没办法呼吸,喉咙也像是遭到火烧般灼痛,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往我的手腕上注射了某种物质,我感到浑身血管仿佛都要裂开一样——就在这个位置。”施仁挽起手臂,那个位置除了茸毛以外什么都没有。

“回去吧,睡一觉就好了。”

我说完揽住他的肩膀,走向来时的道路。

返程路上换我驾驶,彼此之间都没再开口,我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感到自身渺小如尘埃。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施仁像是睡着了,我的手机屏幕显示出重启的图像。

再次产生交集是半个月后施仁的妈妈联系我,向我转告施仁出事了。

事情起因是一天晚上几个吃夜宵的客人在店里发生了肢体冲突,施仁上前劝阻,一个烧开的水壶砸向他的脑门,壶嘴在其面部划出一道缺口,泼洒的沸水造成了严重的烫伤,有可能要做植皮手术。在手术前,施仁向他的妈妈传达了和我见面的意愿。

当我抵达医院病房门前,施仁的半张脸已经缠上了纱布,嘴唇正蠕动着企图咬住凑到嘴边的一根吸管,他在看到我后勉强笑了笑,水从嘴角流至脖颈。我避开他的目光,上前伸手接过水杯。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问。

“怕你忙嘛——往右,对,再偏左一点儿——好,点火成功。”施仁咬住管子吸了一口,我忽然分不清杯中装着的是白开水还是二锅头。

“伯母呢?”我问。

“我让她回家了,”施仁摆摆手,“整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我都想让医生把我另外半边脸蒙上了。”

“少扯淡。”我把水杯搁置柜台,“情况怎么样?”

“好多了,”他说,“目前唯一的问题就是要考虑植屁股还是大腿的皮肤,喂,你给我出出主意。”

我掀开窗帘,让室内看起来敞亮了一些。

“植屁股的吧。”我说。

“为什么?”施仁问。

我指了指他露在被窝外的腿道:“省得还得刮毛。”

“你跟我想的一样,哈——哎哟。”

“注意面部表情管控。”我搀扶他的肩膀,让他的身子依靠着床头。在这么做的过程中,我忽然感到喉咙像卡住了一根鱼刺。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一个女人在我的面馆里指着另一个男人说他是强奸犯,然后和她同行的青年举起啤酒瓶砸向了那个男人的脑袋,我上前拦阻,结果——”施仁指向自己脸部,“没想到我的面馆会以这种方式出名。”

“有没有报警?”我问。

“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算了。”

我掏出手机,问:“怎么能算了?”

施仁连忙制止了我。

“别,反正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看了他一眼,又盯视手机屏幕,他的另外半张脸显映其间。

“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们在那天晚上看到的东西吗?”施仁压低嗓音,“我在昏迷期间收到了它们给我发来的脑电波,让我凌晨3:21分在窗边等候。”

我看向病房里只能撑起不到半米的窗户,伸手探向他的脑门,问:“怎么开水还渗透到里面去了呢?”

“是真的。”施仁神情严肃,“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跟你提到过芯片植入的事情吗?你摸摸我的手,上面是不是有一个凸起物?”

我看向他扎着针管的手腕,抽回手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你别这样,事情会好起来的,有什么困难,这不是还有兄弟在吗?”

“那天晚上你回去以后给晓琪打了三通电话,最后一次铃声响了19秒后才接通,她告诉你已经不可能了,还让你把手机动态里两个人的所有合照删除。你照做了,却唯独留下三年前在游乐场旋转木马上拍的那一张。就在刚才你骑着摩托车赶来医院的路上,为避开一条横穿马路的柯基犬翻倒在了路中间,一辆闯红灯的敞篷跑车差9厘米就从你的身上碾过,从车窗里甩出的半根烟头掉在你的后脑勺上,把你的白色T恤衣领烫出了一个直径1.6厘米的缺口——我说得没错吧?”

我张大了嘴,哑口无言。

“它们说我可以带一个人走。”施仁微微一笑,“我叫你过来就是想当面征询你的意见。”

我看向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面的被子掀开了一半。这里是重症监护室,我回想起刚才在走廊碰见神色匆忙的护士以及推着的担架车,病人很可能去动手术了。我再度打量施仁,我们之间必定有一个神志不清,我知道不是我。我开始在病房里来回踱步。

“你刚才是说凌晨3:21分吗?为什么不是1:23分呢?”

“我怎么知道。”施仁说,“不过好像航天飞船点火都是倒计时的吧。”

“你是说到时候它们会来把你接走?”我试探着问。

施仁摇摇头,道:“是我们。”

“等等,我还没答应呢。”

“别骗自己了。”施仁说,“我们都看到了不是吗?就在那天晚上。”

“我让伯母回来陪你。”说完我向门口走去。

“你逃不掉的,”施仁的吼声从我身后传来,“从那天晚上起你就该明白……”

我走出医院,刚才遭到烟头烫伤的背部感到一阵灼痛。我打开手机相册,把那张在旋转木马上和前女友的合照删除,

我打开手机APP搜索施仁家的面馆,大概由于是新开的店,上面的评论量不多,好评占了大多数,但几乎都是只评分不评语,反观差评倒是各式各样:有吐槽肉比面少,商家抠门的;有嫌弃口味太重,汤有馊味的;还有抱怨汤汁在送餐过程中溅洒导致吃不饱,以及要了香菜放葱花,说好微辣却给了超辣的。在将这些评论一一浏览后,我点了一份大碗招牌牛肉面。

做完这一切,我在医院树丛边的长椅躺下。

手机铃声响起时我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在从送餐员手里接过餐物后我回到刚才的病房,床上被单掀开一半,鞋子还好端端地摆在地上,房间里却已空无一人。我条件反射地跑到窗边往楼下看,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身看到了赤脚的施仁。

“你上哪儿去了?”我问,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

施仁指向虚掩的厕门道:“WC——哟,你还点了我们家的外卖?”他从我的手中接过外卖盒,掀开盖子闻了闻后眉头上翘两厘米。

“今天的汤没有用爱来炖。”

“爱吃不吃。”我说。

施仁摆摆手,翻身上床用床单蹭了蹭脚,道:“我喝汤,你吃面。”他把筷子递给我,“吃完别忘了写100字中评。”

我双手环胸注视着他,他取出一根吸管搁置碗边。

“出于评论的客观真实性。”

“我等会儿自己解决。”我走到床边坐下,在施仁哼着的古怪小调中编辑了一条评论,配上他身穿白大褂端着面碗比“V”型手势的照片发布至APP。我原本打算在他的脸部打上马赛克,想了想还是直接截取下半身。

晚上施仁的妈妈来了,简单寒暄后我离开医院返回住处,脱下白色T恤扔进垃圾桶。可能因为吸了太多消毒水气息的缘故,我上不来食欲,所以从冰柜取出两根黄瓜蘸上醋和酱油就着啤酒吃了。洗完澡后我感到一阵困意袭来,躺回床上做了一个梦,梦中施仁坐在马桶上,攥着疏通下水道的工具,嘴里喊着“3、2、1——点火”的场景。

“小店的前景可就全倚仗你了。”他揪住我的后衣领,手里端着一碗面。一股压力将我的周身笼罩,随即我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空。当我反应过来后,医院已在脚下凝缩成为无数细小光点中的一个,不久便消失在了茫茫云层间。我们穿过大气层,耳边的轰鸣声在抵达一个临界点后瞬间溃散,周围只剩下朦胧和寂静。与此同时我看到面前泼洒的牛肉汤凝聚成无数粒细小水珠,每粒水珠都映出一张人脸:有的面部狰狞,破口大骂;有的口吐烟圈,喷着口水;更多的是不置可否的木然。施仁用露出的半边嘴唇叼着一根吸管,将这些水珠一粒粒吸入嘴里,他的面部也变得时而扭曲时而舒展。

“这条评论没有用爱来写。”他说。

我睁眼醒来,时间已将近凌晨三点,我随手套上一件衬衫匆匆下楼,骑着摩托车赶往医院,在等候红绿灯的时间里,十字路口驶过一辆消防车,鸣笛声给了我不好的预感,当我尾随其后与车辆一同停下时,前方的一栋房屋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将黑暗驱散,带着漫天灰烬往夜空升腾。

我看了一眼时间,凌晨3:21分。

他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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