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三五话的光阴,我回过神,瞧清楚眼前是白宇哥哥,不禁羞红了脸,连带着一双手,都火烫烫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搅着帕子。
白宇哥哥倒是不动声色,挑帘的手在黄昏的日光沐浴下显得修长。如若白宇哥哥是位女子,我想也应是极美的。
我的思绪在脑海里枝枝桠桠的生着,白宇哥哥却全然不知,像刚刚什么都未发生,开口说道:“倾儿,你看,谁来了。”
刚刚掀开的软帘一角,被白宇哥哥一手用力全部撩起,现出一个清秀俊俏的脸庞,上面缀着的五官十分精致,有些楚楚动人的意味。她看见我,眼泪滴滴答答落了下来,整个人扑在我的腿上,抽泣着:“小姐……你还活着,真,真好……”
我一直不大喜欢这样煽情的场面,遇到也通常会不知所措。但这次心里暖如春阳,我抚摸着她的发丝,关切的问道:“云裳,这些日子,一切可还好?”
“嗯,多亏昭阳公主护着,要不然奴婢……奴婢还不知……”云裳抬起眸子,眼泪愈加繁多,再也止不住,似有道不出的委屈。
“云裳,你受委屈了。来,快上来,咱们有话慢慢说。”
我抬起手,将云裳扶上马车,云裳听见我如是说,含着泪却笑出了声,这一笑脸庞两侧立刻现了一个极浅的酒窝,眼眶的泪在酒窝里打了旋,又顺着光洁的皮肤滑了下去。
平日只道是凉国君主好色,却不知是如此,自从亡国那日,得胜门前我被田启掳走,苏家便树倒人散,许多侍从、奴婢有意私拿了苏家财产准备四处逃亡,好在哑伯得高望重,硬是压下了这群人,将苏家财产厚厚的分赏了这些下人,才勉强保留了苏家应有的体面。如今,苏家也只靠着哑伯和几个知心的下人苦苦守着,日日巴巴的盼着苏家还能再有人归来。
云裳虽长的清秀俊俏,但也算不上绝色,又加上哑伯有意护着,凉国君主也绝不会注意到苏家的云裳。但那日,凉国派了一众士兵到了苏家,赏了金银,便要抢了云裳入宫。哑伯跪在地上千哀万求,也没能保的云裳。
听着云裳声泪俱下的说着这些,我的眼眶也一次次禁不住泛红,哑伯从年轻就到了我们苏家,无儿无女,将这一生都耗在我们苏家,付出的比寻常人多了太多。到了临了,应该是到我们苏家为他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还要他这般。
“后来呢?”
“多亏昭阳公主及时赶来,往日觉得她嚣张跋扈,那日却格外感恩她如此。她一袭软鞭将那群官兵扫了开,牵了我的手便走,那群官兵也不敢多问。”
“如此说来,他日见了昭阳,倒真的要好好谢谢她了。”
云裳一本正经的点着头,回道:“昭阳公主只是看着娇纵,人是极好的。”
我笑着回应了昭阳,拍了拍她的手,“云裳,不怕了,以后自有我护着你。”
云裳用绢帕拭了拭眼角,突然她惊讶的伸手抚摸我的侧脸,“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躲闪着,缩到了轿子的一角,把脸侧过一边,不肯再看云裳。轿内的两个人寂静无声,但我却能听到云裳在克制着自己不敢表露出来的伤悲,一时间,有些压抑的情绪在慢慢的曼延,一层层笼罩着,变得格外浓厚。
“倾儿,今夜我们先在这间客栈歇下。”轿子外,白宇哥哥的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宁静,我与云裳相视一笑,搀扶着下了车。
夜色刚刚浓郁,云裳白日太累,早早便歇下,而我倚着窗棱却望着外面的葡萄架发呆,上面一串串的紫色葡萄剔透无比,挂在藤叶间若隐若现。
是的,这是平生第一次恨茯苓了,她将我的脸毁成这样,又如此痛恨苏家的每个人,就连云裳都不放过。
“咚咚咚”门外三声轻叩,便不再响。我惊醒来,借着月色看清了来人,正是白宇哥哥。他已卸了妆容,恢复了原本的面目,清清冷冷的天神一个。
“白宇哥哥,你这是?”
“我要去见白玄,你可愿一同前去?”
问我的人是白宇哥哥,要见的那人是救过我的白玄,我自然是愿得,于是二话不说,简单收拾了行装,便与白宇哥哥一起,踏着融融月色出了门。
因着晚上,看的不甚清晰,但这路径我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待到了这层层铁栏门口,我才反应过来,白宇哥哥要来的竟是天牢。原本这天牢把守重重,但白宇哥哥掏出一块令牌来,那牢头看了令牌,会意的点了点头,亲自领着我们,一步步的走过一个个狰狞无比的牢门。
这是我第二次来天牢,却还是不能适应这里,尤其是这夜里散出来的阴冷是要浸入骨髓的,仿佛有看不清的亡灵伸出白森森的手指在黑暗中等着将你一起拉扯过去。
到了一间狭小的牢房间,牢头拿出一大串的钥匙打开了那笨重的绣锁,然后嘱咐了白宇哥哥几声,便扭头走开了。
牢门里阴暗无比,看不清里面是否真的藏了人,暗处似能听见老鼠在干草间吱吱作响,我在门外犹豫了着不敢踏入,白宇哥哥见状拿着一盏油灯率先跨步走了进去。
在干草间躺着的人已经是气若游丝,听见铜锁脱落的声音,微微抬头张望,正好撞见了白宇哥哥。白宇哥哥慌忙上前将那人扶起来,一双手有些微颤,试着唤道:“我来了,我来晚了……”
白玄浑身伤痕般般,仍然挤出一丝笑欲来安慰白宇哥哥,“不要紧,明日午时,我便也解脱了。”
“我今日来,也救不走你,你可有什么心愿,我会竭力为你了了。”
白玄痛苦的摇摇头,看到了牢门外的我,眼睛里透过一丝惊异,而后敛着情绪对白宇哥哥说道:“你我一场情意,还真有一桩心事。今日你既能进来,可否给我讨一壶醉江南的桃花酿,我真是馋了,临死前能再喝上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