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词·那年烟雨许归期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宋·晏几道《长相思》

    江南，当时心宣。

    杏花，春雨，清莺啭。白墙黛瓦的画卷，记忆中，微澜，不断。

    天共水，水远与天连。天净水平寒月漾，水光月色两相兼。月映水中天。

    此处，正是词遣的江南，一片水月洞天。柔荑三月，蝶语如喧。竹枝院落暗香疏影袅袅泛散，青石巷陌雨线微帘临风漾浅，柳埠溪桥绿影婆娑摇弋如烟。

    小镇廊街，只帆片苇逐云去，一带长亭邻水栖。且看，茶余，客店：龙井酽喧扰处无声香染，求凰曲藤勾出忧伤恹恹，烟雨楼飞檐下旌幡招展。

    扬州，不远。云映淮冷香澹尽，还在画舫旧梦间弹词杯盏。

    “片片蝶衣轻，点点腥红小”。此间，莫不还是前世，“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的江南？

    草长莺飞，红清绿浅。秋千一摇，湛然衣净。 当长篙撑过，这片釉青水色时，芦花水际的江南，正恰似某位，风姿绰约的玉子。指如削葱，肤若凝脂。

    飘萍小荇出溪底，卧柳轻鸢皆初见。

    可此刻之我，偏空惹不安：旧时心客杳，何处问归程。回首当年你，怅然又叹声！

    心事，若即若离。记忆，早已模糊。仿佛那些诺言和约定，美丽或哀愁，都从没拥有，亦不曾遗漏。

    念东关渡口，风牵素带，烟撩水褶，纸伞朱衣，白衣轻别。都不再依旧。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管弦绣陌，灯火画船。江南呵，风月如斯，为唐云宋雨婉约了千年，叫人缠绵悱恻、寿考长牵的，奚啻缺憾！

    都说年华似水，谁知往事如烟。倘尘世白云苍狗，稍纵即逝。而人生川涯水浂，咫尺回眸。那么一千年又该多久呢，一弹指，一须臾，一转身？

    唯江南，始终如座，不余流光罅隙的水城，连同黄发，一并垂髫。

    且看，帘遮蓝印花布的低篷，一扇又一扇，打杨柳溪桥，一头栽进水乡，这片澄碧的酒窖时，除了暗香缭绕，烟雨纷飞，还剩下几樽光阴，容你去品？

    有人说，因为烟雨，所以江南。想来，红豆是相思的信物，如此烟雨可不正是江南的印记？

    诗曰：江南烟雨画屏中。试想，碧玉妆成之时，借司马家旧门廊拾阶而上。揣一卷魏晋的风骨，倚栏长伫，披襟岸帻，眺望这一川，千帆过尽的烟水茫茫。十里春风的古街人家，映眼之处，莺回燕掠，丝雨绵连，有不尽的诗情流转。

    此刹，若回首，则翻惊摇落作蓦然。若出神，就恍惚跌入画幅间。

    烟雨，江南。情迷，意乱。谁依稀记着，一曲阳关。谁向水呼船，素眉轻敛。谁又任点点桃花，婆娑了眼……

    一襟回香，一剑倾泉。

    江南，这一风烟俱净的水城，悲欢谁主，聚散何由？

    这一生。你不在的日子，幸好有雨陪我。只不过，耳畔缺了一阕丝竹，檐下添了几眼苔青。园中燕去燕来亦无人留意。

    “点点轻云还忆否，相逢，纸伞青裙二月风”。你可知，砑花的诗笺，年年都在写。而回信，我至今还没收到呢。

    这一生单单的愿景，一封足矣。

    如今春风又至，三月的柳绵又飞。唯独那雨巷，不见你一去，又回……

    2017.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