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的女人
图文/原创: 莲小湲
简清刚开手机,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是夏菲打来的。简清是老四、夏菲是老大、秋荻是老二、还有冬卉是老三。夏菲来电话告诉简清,冬卉有点急事刚才给她打电话说要晚一个小时才能到。
简清想起来了,今天是她们四姐妹聚会的日子。每月一次,每次轮流一家,今天是轮她家,她竟给忘了。她屋子也没收拾,什么东西都没预备。
她们姐四个是婚前一个街道的好朋友,几十年的交往。后来简清结婚去部队那些年,因城市改建又没有固定电话,她们之间一度失去了联系。简清回到城里以后机缘巧合,竟又一个一个都找到了。
简清很怀念那时的时光。四姐妹在一起,谈论着少女的情怀,怎样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嫁个好老公。今天她们四个,她们的情怀呢?
简清边收拾屋子,便想起了这些年的生活。
刚回到城里的时候,没了工作,也没有住处,身上仅有的一点点钱,租了一个小屋子,推开门两步就上了床,晚上睡觉,女儿在床上睡,她打着地铺在地上睡。她看报纸找广告到处应聘,几天下来身心疲惫,沮丧不已,她失望了。学过的知识忘了大半,没忘的也失去了原有的应用价值,没学到的知识现学现用已经不可能。那天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打开门习惯地说了句:“我回来啦!”
女儿子钰坐在床边,趴在地上支的圆桌上做手工画,看妈妈回来,见到妈妈一脸无奈和疲惫,为了让妈妈开心,她乐呵呵地说:“妈妈,看我画的画漂亮嘛!”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简清看到墙上贴着一幅画:一栋漂亮的两层楼,有花园、有果园、有喷泉。上边还提了一行字:看我的家多美丽!
稚嫩的画笔、内心的独白、女儿的愿望、女儿的向往。这幅图画使简清的心很痛很痛,觉得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好母亲就更谈不上。
她问自己:为人母是这样的吗,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是让她去品尝、体味艰难困苦吗?虽然生活离不开这些,也不该这么小就让她去感受这些,这个年龄应该感受的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快乐和探索,不该是这些生活的困苦和困扰。
她走过去坐在女儿身边,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倔强的眼泪忍不住一颗颗地落下来。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做个合格的母亲,让女儿的生活越来越好。
子钰的本意是想让妈妈高兴,看到妈妈的眼泪她慌了,忙用小手去抹妈妈脸上的泪水,一边擦一边歉意地说:“妈妈对不起!你别难过,我没有别的意思,没嫌日子过得不好,只想让你高兴一下。”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也出来了。
“妈知道,妈知道。”娘俩对着哭。简清捧起女儿的小脸,坚定地说:“妈发誓,一定让你住上好房子。”她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我们都不哭了,不哭啦!我们一起努力。你要乖乖的好好读书,不要让妈妈操心。妈妈努力赚钱,不能马上买房子,也先换个大房子住,我们一定能做到!”
子钰破涕笑了,撒着娇,紧紧地搂住妈妈的脖子。
简清放弃所谓的尊严,摆起地摊,烤起了红薯。她要自救,人只有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吃烤红薯的人还真不少。北方的冬天天气寒冷,刚烤出炉的红薯烫烫的、暖暖的,剥开皮甜丝丝的香气直扑鼻息,咬一口软软糯糯,那种舒服的感觉从嘴巴到心里。
虽然苦些累些,简清总是把红薯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才烤,时间久了,她就有了很多回头客。有的下班后绕道专程到她这里买了烤红薯再回家。对拿着烤红薯走远道的顾客,简清有她的办法,她买了十几条毛巾,把烤好的红薯用毛巾包上,再裹上报纸,然后装进方便袋里,这样既保温又不会因热气溻湿了红薯不好吃。
简清始终记得马丁·路德金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你的天职就是扫街,那就要像米开朗琪罗作画、贝多芬作曲、莎士比亚作诗一样地去扫街,把街扫得干干净净。以致天地万物都驻足赞叹:这里居住过一个伟大的扫街人,他恪尽职守。”所以在她支起烤炉的那天开始,就对自己说:“我是个烤红薯的,我要尽力让每一个顾客满意。”
她的顾客也都极好,每次都会把毛巾洗得干干净净给她拿回来。
一天,她的老顾客诸葛弘一对她说:“简,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烤红薯拓展成多样?”
诸葛弘一高个、很结实健壮,一双真诚的眼神,样子很讨女人喜欢。他武警转业,说话前总是先笑,他的笑容让人踏实,心里暖暖的。他不只是简清的顾客,他是简清的知己好朋友或者说是她的亲人。晚上下班或是休息日常常来帮她的忙,听她的故事,陪她一起吹风吹雪、陪她一起挨冷受冻。
简清摘下捂着大半个脸的大口罩,专注地看着他问:“怎么拓展?还能干什么?”
这么久诸葛弘一对简清的印象仅限于温和的声音、亲和的眼神、文明的语言、谦和的姿态、善良的性格,从没看到过她长什么样。他第一次站在她面前时,心中就有种感觉,她不该是站在大街上卖东西的女人。特别是:“先生,您想怎么办?”的询问句一说出,就体现了她自身的文化修养和素质。
别说大街上的小商小贩,那个年代很多政府公共窗口都很少有人用“先生”“女士”这样的字眼去称呼别人,这是何等的不同。
今天他第一次见到简清的容貌,他无数次地想那个口罩后面的脸是什么样的?今天终于见到,一张好清秀的脸。这一刻他很难把这样一个温柔的女人与那些遭遇磨难相联系;也很难想像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她的脊梁到底能撑起多少重负;同时他也想像不出命运为什么会这样按排一个女人的人生命运。
简清把两颗感冒药放到嘴里,又喝了两口水,说:“做什么都要有本钱,这对我来讲很难。”她又戴上口罩,“先干着再说吧!”
诸葛弘一拉回思绪说:“又不是让你停下这摊子不干,只是觉得这样不是长久的出路。”他把手放在炉的上方暖着,“租个不用太大的门面房子,把烤红薯炉支在门前。找个帮手,你还可以做做红薯糕、红薯馅的老婆饼之类的食品,一定可以。”
“想法很不错,实际问题怎么解决?”简清打开小炉盖翻转着红薯,“我什么时间去找房子、资金从哪来?”她有些惆怅。“还有执照,卫生许可什么的一大堆事。”
我们城建经常四处走,我留意房子。”诸葛弘一鼓励她说,“钱的问题再想办法,只要有想法,一切都会解决的。”
简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眼神相遇,诸葛弘一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喜悦和希望。这片刻的慰籍好像一股微风,吹过去以后就很难再寻到,留下的只是凄楚的微笑,这凄楚的微笑是很多人对待无奈的一种方式,这只是表情与心情无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