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了,入土为安。而这家子离世的老汉,偏偏差点不能下葬。
唉,祸起忽微,节外生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亘古难遇,天下奇闻!到底怎么回事啊?
老人不老,七十挂零,撒手而去。依习俗,户族、亲戚,所谓期功强近之亲,都来送葬。
当然是自家后人先张罗。老汉大儿子早就搬离了老家,摊上这事,也得率全家早早赶回。女儿女婿也为至亲,比远亲赶的及时。大女儿有个男娃子,算有出息,说是博士毕业,才在在某大公司供职不久,也赶来了——他应称呼老汉大儿媳为大舅娘。事儿就从这儿开始。
大舅娘:大外甥,你忙忙的,也赶回来给姥爷送终啊?
大外甥:我是赶回来了,说送殡不假,说想揍你一顿更对!
大舅娘:瞧你这小鬼崽子,说的什么话?!
大外甥:怎么着?我叫你少欺负我妈!现在,你气死了姥爷,咱们老账新帐一块算!
大舅娘:小王八羔子,反了你了,尽说混帐话,你想怎么的?
大外甥:怎么的——?
话未说完,顺手抡起一根木棒就挥向对方。见势不妙,大舅娘夺路而逃。大外甥又随手从口袋摸出个手机充电器砸去,正中眼角,顿时鲜血直流,舅娘倒地。
事发突然,帮忙的族人尚没早来几个,千头万绪的,都忙着,也没太在意他们拌嘴。这时见出事了,忙蜂拥上前,慌乱的抬人、找医生。
奇怪吗?要说呢,这里面的水深着呢。这姑舅二家多年前就结下了梁子,关系一直不好。两只母老虎都不是省油的灯——老汉大女儿在婆家几乎是臭名远扬;大儿媳与公婆合不来,早就搬离家乡,对老的也不闻不问,恐怕十年来就没与老的一起吃过年饭啰。
清官难断家务事,旁人评论么,也无非葫芦僧判断葫芦案,扯这些没咸没淡的做啥子嘛! 那就叨点与老汉之死有关的吧?老汉生前是个老支客先,两三个月前还在为别人忙前忙后的支客呢,论常理,身体没啥大问题。没来由的,身子开始有些不舒服。农村人么,通常对付的法子就是——在家里猛睡,真不行了就到医疗点拿点药,一般就这样捱好了。而老汉这一回,此招却不见效。 不知其几位后人怎么商量的,就由大儿媳带他到县城医院瞧瞧。在县城居住的一位叔伯兄弟,闻讯还专门相陪着。没成想,医生“望闻问切”之后,说没查出什么大毛病,不放心么,最好拍张片子做进一步检查,180元。也不知大儿媳咋想的,是气老汉“无事生非”,还是舍不得花钱,抑或是觉得没必要?天知道!那叔伯兄弟也不好强做主,琢磨着又不好逞能垫钱检查,只好随她。 然后呢,这老汉就在床上“一如既往”的捱了两个月,撒手人寰了。这些杂七杂八、捕风捉影的传闻,就算是为这起葬礼中的闹剧加点背景、来点注脚吧?
回到葬礼上来。事闹大了。大儿媳赖床不起,娘家的风风光光的开几辆车来送葬礼,更要讨个公道。大女儿一家吓得逃回自家,大外甥更是离家出走,杳无音信! 这边支客先带人忙着化解,客人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坐着无人接待!为这“白事”专门请来做大饭的大厨,原先讲好了夜晚六点半开饭,左等右等到了七点也没等到来谁给个说法,生气饭菜凉了坏了他的厨艺,不耐烦的催嚷着开饭。提前安排好负责上菜的、族里人又不明就里,呼啦啦的就传菜上桌。眼见没人招呼,稀里糊涂的客人,也就没头没脑的自己围桌而坐,吃喝起来。 正纳闷的议论着呢,坏了,那边大儿媳娘家的发火了——事情还没纠缠出个眉目,竟然说开饭就开饭,太没把他们当人了,要来掀桌子! 支客先慌忙在那边压住阵脚,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就餐之地发飙了:“谁叫开饭的?谁叫开饭的?我硬是忙得不可开交,哪个不知轻重的种还非要添乱?我不还没吩咐吗?饿牢中放出来的是不是?吃,吃,还讲不讲规矩……”一顿臭骂似那一盆当头泼下的冷水,浇的客人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尴尬的放下碗筷。不少人负气离席,再也不愿上桌,有的更是连夜拂袖而去!厨房大厨呢,多多少少也听到些刚才的风声,无名烈火按捺不住,怄气不愿等了,收了双倍工钱,饭也不吃,甩手走人!啊呀呀,你看这闹腾的叫什么事呀?
这边还没吼完,那边又炸开了锅。一堆侄媳妇围着床,陪着大儿媳,求她转个弯,回个意,可她就是死活不开口。她娘家来的一大班子怒火中烧,要走人,谁拦都拦不住,临走撂话——事情没处理,不准掌坛的开锣,不准明早出殡!开锣砸了你的锣,出殡砸了你的棺!要不信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见个真章!
紧急磋商,没法子,这边连夜租车请支客先带人去登门赔不是,求妥协。但别的不说,只一条就做不到——大外甥到床头下跪给舅娘赔不是——因为他早就跑了,手机关机,他父母还心急火燎的赶往县城火车站找去了。面对一锅粥似的煎熬,什么样的结果完全是个未知数,老汉的任劳任怨的小儿子突然悲哀的蹦出一句话——出不了棺?我自己在堂屋挖个坑,就地埋了!
夜十二点,事情总算有了转机,那边户族长辈发了话——你们两家子闹腾,与走了的老人无关,该下葬还要下葬,事情怎么处理,派人去谈!
为此,还专程深更半夜的请来了乡司法所工作人员。司法的召集三方听取意见,进行了初步调解,分歧太大,一时也没个头绪,只好告辞。临走前提了两条意见:一。家丑不可外扬,还是以和为贵,力求内部协商;二。保证第二天出殡,当夜确实还摆不平的,出殡后再到司法所解决。
结果呢,通过走马灯似的协商,或叫做拉锯战式的较量,初步达成协议:一。大女儿夫妻当场向大儿媳赔礼道歉;二。当晚请村医通宵监护伤情,出殡后立即由姥姥方派专人转车护送大儿媳到县医院检查治疗;三。出殡当日中午12点前,纠纷双方到乡司法所寻求法律途径进一步解决问题,姥姥方派人协调监督。
终于可以开锣了!按风俗,期功强近之亲还要分批“递券”,耗时很长的,也只好快刀斩乱麻,敷衍完成,时针已划过下半夜两点,然后是“发火场”,又出了个小插曲,小儿子悲从中来,在火场当场昏厥!折腾到四点吧,人们总算囫囵上床睡觉,第二天还得六点早起,,准备七点出殡。
生前当了几十年支客先、一辈子还算有点风光的老汉终于磕磕绊绊入土了。唉,逝者如果真的地下有知,他是否也会像那些置身风暴眼中的人们一样百感交集?他真的能入土为安吗?
太累了,太累了,仪式终于完成了,亲朋总算是“了事”了,谁还顾上、谁还愿意接着想这些事呢?罢了,罢了。
无意中听说后话——谁也没主动打听,真的,哪怕是隔壁邻居——大儿媳伤的不重,但心怒难平,开口十万元摆平,否则一将此事上传网络,要天下人评理;二要一直闹到单位,将外甥名誉搞臭被开除;三,不依不饶打官司。眼看解不开疙瘩,僵局难破,那个在中间负责双方调解的叔伯兄弟,不知怎么的,打听到这个大儿子的一位大恩人,求他“说个公道话”,结果五万搞定。 事情结束了,嘿,夹在两头受气的这位叔伯兄弟,焦头烂额的,结果呢,两边都埋怨他唱黑脸,怀疑他偏袒对方,事后都不和他走动了!
你说,这算不算天下奇闻?算不算一个入土难安的葬礼?
也算休止符吧——按规矩,某家老人了,第二年正月初一或初二要为逝者办“新年”,接亲友和所有湾邻,开大饭招待。确有特殊情况,万不得已取消,孝子要提前联系所有亲友“辞谢”。这家呢,就以“辞谢”为这场葬礼划下一个不说也罢的休止符。不过呢,破天荒的,大儿子年三十的开车回家,将老母亲接去吃了顿年饭,当天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