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玉子开了微信语音，我刚接起来就听见她熟悉的甜甜的声音。
“大予，我想你啦！”
我心里一甜:“我也想你啦。”
“你在干嘛呀？”
也就才分别几天，听到她声音竟然觉得想念和幸福。我正吃着外卖薯条看着26寸屏的电影，一边蘸着番茄酱一边说:“吃薯条。”
说到吃薯条就想起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我们常在宿舍里边看手机电视边吃薯条汉堡，明明份量都一样，但总都会叫对方吃自己的薯条。
而且我俩都一定要蘸番茄酱。
突然就想能看见她就好了。
结果她说:“不然我们开视频吧。”像心有灵犀一样。
视频里她跟几天前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几天前我们还在拉萨，临别时她说:“拥抱一个吧！”笑容天真又明朗。我也笑了，很开心地抱了她。那个时候完全没有一点不舍和伤感的情绪，可当天下午独自睡了一觉在黑乎乎的狭窄房间醒来时，突然就想念她和粽子了，心里空落落的。
“大予，你不在我好无聊。”她喝着自己炖的鸡汤，看着屏幕。
我笑，说:“我在你也无聊啊。”
想念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看不见的时候好像成了个诗人，能写出世界上最真挚和动人的诗歌。看见了对方，说的却是毫无营养的琐事，就跟彼此在一起时一样，只是普通日常。
“你今天去出差干嘛了？”她说她出差了。
“嗯…听外教讲英语。”
“手机要没电了，等会儿，我充个电，”插头在电视墙上，我只得从舒服的沙发转移到电视柜旁。
“我今天听了五个小时的听力，校对文本有没有错，头都要炸了。”
“牛。”我还吃着薯条，“听不懂的呢？”竖放的手机突然倒了下来。我脱口而出:“哎哟我去！”
“哎哟我去。”玉子跟着学，奶声奶气，软萌到爆炸，喝一口鸡汤，继续说，“内容挺简单，就是听的时间太长了，我一直坐在电脑面前，眼睛也痛。”
“大予，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
“嗯？”
“我在思考要不要读博。”她停顿了半晌，“我觉得我不想读博，因为太累了，但是也不想工作，上班也累。”
“那你想干什么？”
“我哥们让我跟他一起创业。”
但是她哥们也没想好要创什么业。
我们还聊了些有的没的，有时候她在视频里跑来跑去，见不着人，只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她自己买了五个鸡腿炖汤，吃不了那么多鸡腿，跑去别的宿舍分享，人家帮她消灭了一个隔一会儿拿来了葡萄。
玉子惆怅鸡腿吃不完:“你不在都没人吃东西。”
学校里和附近的餐馆，我几乎都跟玉子去吃过。玉子喜欢跟我一起吃东西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吃不下的我不介意帮她吃。我不会责怪她浪费，她吃不下，我说那就不吃了。我也吃不下，那就打包。
有一次我点了一个套饭和一个汤饭，吃完套饭，把碗一推，拉过装汤的砂锅就开始喝汤。玉子坐我对面，突然说:“就喜欢你这样。”
我“啊？”了一声，一口汤爽快地吞进了肚。
“跟你吃饭最舒服了。”
“因为我比较豪放吗？”我大叉着左腿，脚还踩在椅子上，暴风吸入热汤，大夏天头上哗啦啦流汗。
“学姐们吃饭都太不自在了，弄得我也很不自在。有老师的话更，反正，就是不自在。不像你一样。”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形象可言。人家吃饭可也是要美美哒。
玉子是那种很乖很有礼貌的女生，我就从头到脚都很粗犷，走在路上突然大笑都会吓得她赶紧捂住我的嘴，对我说“你这样会吓着别人的。”
还好她不嫌弃我，还喜欢我呢。视频完之后，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刷到她的朋友圈，说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想和感到舒服的一切相处。下面配了在青海卓尔山下我给她拍的背影照，她坐在蜿蜒的公路中间，面朝远山白云绿田黄花。
看得我有点感慨。
我敢肯定她说的就是我了。
二
才和薄荷在一起的时候，总爱开他玩笑，把我们都认识并且与他有交集的女生都调侃一遍。
“怎么那样都没有在一起呢？”我说，“一起学习工作，也聊得挺来，关键人家性格也好还优秀，我呢脾气不好对你也不好后来跟你也没有接触，你那时咋就没有喜欢上别人呢？”
我真心觉得很神奇。日久生情的要素都具备，人家女生又长得不丑，到底干嘛看不上别人呢？
论男女关系发展的哪一项我都不占理由。
薄荷很认真地思考过后，用很平淡的语气回答:“就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啊。”
说得就像太阳就是从西边出来啊一样自然而然。自然得我都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无奈，Excuse me？舒服？跟我在一起你觉得舒服？！
激情呢？！难道不应该是紧张得小鹿乱撞吗？！
于是我像一个神经病一样，大笑着跟他争辩道:“我才不想让你舒服呢！啊，我哪里让你觉得舒服了？我不想让你舒服！嗯？你说我怎么就让你舒服了？！”
他就哈哈笑笑不说话。
“人家XX这么温柔，她才真让人舒服呢。”这姑娘我是真喜欢，靠近她就觉得温暖，听她说话就如沐春风，连想到她都觉得阳光明媚。我一下子又认真严肃起来，“真的，我要是男生，我肯定会喜欢她的。”
“…她是好，不过没有喜欢的感觉嘛。”
我很小人之心地揣测他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她，而是因为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因为现在我和薄荷已经分手了。
三
我和玉子、粽子在大西北浪的期间，财主正为情所困。
她在微信里基本上没有平静过:
“我到底要不要给他买生日礼物嘛？”
“我想给他买内裤，问他身高体重他又不回我！”
“他已经几天不回我了！我再打电话不是更烦人吗？”
“啊啊啊啊啊，老子要疯了！昨晚上失眠，一直想他！白天脑子也全是他，老子都干不了别的事了！！”
…
粽子有点吃醋:“你最近业务比较繁忙啊。”她和玉子在房间里睡觉，我就跑出去接财主的视频电话。
我跟粽子说是朋友，“问我买什么生日礼物送人。”想到财主就想笑，“在纠结要不要送内裤。”
玉子红着脸叫起来。
“什么朋友？！不行！可别把你给教坏了！”粽子义正言辞。
深陷迷恋中的女人简直一刻都停不下来，阴晴不定得比青海巨变的天气还令人叹服。我们的司机穿着短袖下车加油，不一会人家能穿着外套哆哆嗦嗦地上来。
我语重心长地说:“姐姐，你到底想闹哪样嘛？”
彼时我站在卓尔山脚下，眺望着宁静美丽的牧野风光，内心是一万匹草泥马，错了，草原马蓄势待发。这边这个姐却战战兢兢畏手畏脚。我这种适合纵情草原的彪悍女子十分唾弃她的瞻前顾后、左顾右盼，“你决定了要干什么你就去干，干了再说，又想这样又怕那样，你还干得了啥？！”
“我怕他讨厌我，在他面前我很自卑。”
我一口老血要吐出来:“少搁我这儿装柔弱。”
“真的，”她小声说，“见到他我就紧张，他不理我我就会想很多，都变得不像我了。”
“…给他打电话。”我说，“烦你正好，你果断断了对他的迷恋。……去勾搭那个00后。哈哈哈哈哈哈。”
“人家是很专一的好吗。”她面露娇羞。隔了一会儿，语气突然变得特别温柔，“跟你聊了天心情都变好了。”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不是，一颗糖。
“你快回来嘛，我想和你一起耍。”她继续塞糖，“我们一起去旅游！一起去云南！我觉得云南只有跟你去才是完美的。”
“不，”我微笑着拒绝，“你跟狮子男一起去更完美。”狮子男就是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不，跟你去更自在，跟他一起我紧张。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感受到备胎的凉凉，有点扎心。“……滚！”我怒吼，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怂！”
但是财主的追爱计划进展得不太顺利，有一天特别消沉，又让我一起去旅行，说:“我今年感情真的不顺。想去散心。”
我想告诉她，北鼻，我今年感情也不顺，我正在大西北疗伤呢。越疗越伤。
尤其是在青海的那三日，像思念病毒全面进攻一样，身体虽然没有一点高原反应，但心脏却全部沦陷了。每次坐在车里，望着渺无人烟的草原，好像绵延无尽，沿途只是匆匆一瞥，终点却遥遥无期。
就想起薄荷。
他的温柔和固守让我留恋，可是他没办法跟我走。
我内心其实也可忧伤了呢。
因为这苦涩的忧伤我差一点动了恻隐之心，但还是再一次拒绝了财主的旅行邀约。直到我、玉子、粽子三人从青海又到甘肃，去甘肃张掖看了七彩丹霞，又去敦煌沙漠玩耍，她终于不再相信我说是和室友一起去做调研的鬼话。
“你就是和别的女人去耍了！！”
四
自从大陆毕业去了杭州工作，我们很少联系。以前在学校老碰面，还会一起去食堂吃个饭，去学校附近的公园拍个照，去外面看个美术展，偶尔聊一聊微信。
在这趟西北之旅的最后一站拉萨，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的朋友邀请他一起创业，问我怎么想。
我问他怎么想，他说:“我觉得这样的机会很难得，毕竟你在其他机构给别人上班就只是个老师。”
“那就去！”
“那你觉得工资我应该要多少？”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他邀请你合作，难道自己啥数也没有？”
“他已经办起了一家培训机构嘛，邀请我帮他把第一家完善之后，和他一起办第二家，分红第一家没有，从第二家开始。”他停顿了一会儿，“我觉得也挺合理，一开始毕竟不容易。”
“问题是，第一家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要是第二家一直开不起来呢？你不还是相当于他请的老师吗？”
似乎他也有这个顾虑，“…是的。”他说，“所以我觉得合同是有必要写的。”
“当然有必要！不管是规划还是这些细节，至少你得给我一个书面的东西吧，”所以我一开始并不建议他和朋友合伙，涉及到利益总是让友谊不那么纯粹，“既然决定要合作，大家就好好地把整个事业做好，先把这些东西沟通好说定了，免得节外生枝，你说对吧？”
“嗯，”他的语气总算变明朗一点，“果然要跟你商量啊。”
我嘿嘿一笑，“未来我可就指望你当老板挣大钱了。”
“哈哈哈行啊，你来投靠我。”正准备跟他说“以后去投靠你”来着，他就先说穿了我的心思。
跟大陆六年的交情，这点默契不在话下。我俩每次通话都有一个习惯，就是互夸。越聊越起劲，越聊越欢乐，最后总会以友谊天长地久的温情结尾。
“哎，所有女生里还是你最好。”
“哎，所有男生里还是跟你最聊得来。”
“每次跟你打完电话心情都会很好。”
我会回:“我也好呀。”
我讲的都是真话。
有一次大陆给我打电话，说到他周围同事的世俗嘴脸，能把一个明明四十多岁的男人说成看起来二十岁。
“然后我就说了一句，‘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在电话里爆笑。大陆也跟着我笑，说:“本来就是啊，怎么看也不能是二十岁啊，人家都秃顶了好吗！”
他简直太可爱了，我光是想象当时那个情景就觉得好生动有趣，“说得好！”我大声说，“就是要这样！哈哈哈哈哈…”
“看吧，”他说，“你就跟我周围的人不一样。”他继续讲道，“我跟我朋友说这事，她就说我不懂事，说怎么能这样呢…”
“那多没意思。”我说，“就是因为世界上有你这样的人，才有意思。这个世界不缺那些油嘴滑舌的人，我们就不要做那样的人了。”
我真心觉得他做了一件很妙很有趣的事情。
“我们以后要多做这样的事情。”我信誓旦旦，突然很是期待，“你得给我做好榜样！哈哈哈。”
“好！”
其实不是我不一样，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很特别。所以我喜欢他。
我喜欢这个世界上所有独特、勇敢、自由、赤诚的人。而我正在努力成为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