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别墅的女主人

平凡的人，总是想要拥有其他人都有的东西，然而超凡脱俗的人，则会去追寻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甚至，创造出世界上没有的东西。

罗朗德夫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不仅仅是一个科学家——发现过很多以前从未发现过的规律，发明过很多看上去稀奇古怪的器械。而且还写过很多书，她不仅仅活跃在科学杂志上——发表论文，还写过许多像玫瑰色的云朵一样的童话故事。

黄安没有拜读过她的那些大作，然而莫名觉得她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不过，当你的生命中充满一样东西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把另外一部分东西给挤出去。从少女时代开始，罗朗德夫人就对漂亮的衣服、情书、糖果和恋爱等等一般人觉得她应该感兴趣的东西不感兴趣。同时她也拒绝结婚生子，她对小孩子们想当冷淡。

“小婴儿是多么可爱呀，就连最硬的心肠都会因为他们而变得柔软呢。”她的一位朋友说。

“那种整天哇哇哭的东西有什么好可爱的？我倒宁愿养匹马，它们生下来就会走路。”她不耐烦地撇撇嘴。

然而她并非真正的铁石心肠，她发明的一种新药救活了成千上万个整天只会哇哇哭的婴儿。在她看来，用世俗的眼光和标准来评价妇女的贡献是不公道的，既然她救了垂死的婴儿，她理应受到比那些生育过十个婴儿的母亲更多的尊敬。她时常感到很骄傲，虽然没有生育过一个孩子，但是这些功德足以使她成为一位圣母或菩 萨。

然而她并没有养马，让她去照顾一个活物实在太困难。她不喜欢做家务，也不喜欢烹饪。不过好在她不讲究吃穿，所以以上两项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困扰。

“可是，你总是要做妻子和母亲的。”她的朋友劝告她。

“难道其他的女人一生来手上就长着锅铲和针线吗？”

“为什么你都不愿意学···”

“如果人们什么都学的会，那么为什么学不会闭嘴呢？”她非常不耐烦地说。

不过，人们亲手砌的墙经常由他人推到，而自己立下的誓言却总是被自己打破。她也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前夫是著名的小日向博士【注】。就像人们通过书的封面揣测内容一样，他们也喜欢通过表面的行为揣测人的内心。不久后她就发现这个男人的恶行与才华一样出众，于是毅然分手。不论如何，离婚总比丧偶好些吧。

罗朗德夫人并非无牵无挂，她还有一个老父亲和一个不太成器的弟弟。她并没有多看得起他们，好像她出生在这个家里只是投胎的结果，与基因和血缘并无关系。为了报复一直以来家中对她的冷漠，她也不愿意让他们沾她的光。她曾经有过一个从未谋面的哥哥，不过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如果他没有死，世界上就根本不会有她。而她的存在，并不影响弟弟的出生。她嫉妒她的弟弟，尽管他除了作为别人的儿子和弟弟之外并无所长。可她分明感觉到那种不公平的偏爱风气已经蔓延到了研究所——她所工作的，最讲科学的地方。

“现在才想起我来，那么之前呢？如果父亲更疼爱小儿子应该被理解，那么信奉地心说的人烧死信奉日心说的人那种事也应该被理解。”

“你真自私。”

“人都是应该先学会爱自己，才有资格去爱别人的。”

于是她的朋友不再说话了。

即使过着众叛亲离孑然一身的生活，她也并不觉得气馁，她不去想晚景凄凉的可能。如果人会被当做繁衍的工具，那么工具未必不可以充当可靠的人。如果同样面对一个衰老、无趣且迟钝的老太婆，人会比机器更容易厌倦。

如果她现在就很老，她情愿选择不会抱怨的机械陪伴在她身边。然而她现在正值壮年，她需要一些年轻而有活力的生命充实到她的生命之中。听着年轻的男女说笑，就像看猴戏一样有趣。所以当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住所——玫瑰庄园的时候，就决定雇一些佣人。

黄安是来面试的人之一。她还没有见过这位女主人，但已经非常佩服她。她从罗朗德夫人身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力量，优雅、贤惠、温柔、宽容等词语都和夫人绝缘，但是夫人可以靠本事和口才堵住闲人的嘴，可以长期坚定地记仇，更重要的是还可以拥有很多钱和那么大的一座庄园，都足以引起她的敬畏。夫人应当是一只像雄鹰一般的鸟——和那些温顺的鸟儿不一样，而黄安恰巧像是一匹野马，除了无拘无束的奔跑什么都不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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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小日向博士是《力王》漫画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