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对中国诗的影响,朱先生说中国诗与其说是受老庄的影响,不如说是受道家的影响。这个观点让我蛮惊讶的,以前竞从未注意过。中西方哲学观不同,人性的不同,因而中西方诗就有很大不同。中国哲学重人事,就文学而言,关于人事及社会问题的作品最发达。西方的哲学和宗教的根基深,所以中国诗的意境虽微妙,就深度而讲却不如西方诗深远。
(三)哲学与宗教对诗的影响
诗虽然不是诗论哲学和宣传宗教的工具,但是它的后面如果没有哲学和宗教,就不易达到深广的境界。
西方诗比中国诗深广,就因为它较深广的哲学和宗教在培养它的根干。朱先生说他爱中国诗,爱它的神韵微妙格调高雅,但不如西方诗深广伟大。
1. 中国人的哲学,道家的影响
中国人自古务实,偏重实际而不务玄想,就哲学说,伦理的信条最发达,而有系统的玄学则寂然无闻;就文字说,关于人事及社会问题的作品最发达,而凭虚结构的作品则寥若星辰。中国民族性是最”实用的“,最”人道的“。这种思想的长处是:以人为本,人与人的关系最重要,中国儒家思想偏重人事,使得涣散的社会能享到二千余年的稳定。短处是因其过于重视人本主义和现实主义,不能向罗高远的地方发空想,所以不能向高远处有所企求。
中国的哲学比较西方哲学,比如老庄,仍是偏重人事。他们很少离开人事而穷究思想的本质和宇宙的来源。他们对于中国诗的影响虽然很大,但是由于两层原因,这种影响不完全是好的方面。中国诗与其说是受老庄的影响,不如说是受道家的影响。
中国诗人大半是儒家出身,陶潜和杜甫便是。在这里我们看四位受老庄影响最深四位诗人,他们替儒教化的中国诗特辟一种异境。他们是屈原,阮籍,郭璞,李白。我们可以把他们统称为“游仙派诗人”。
看看下面4首诗,体会一下游仙诗人:
这几节诗所表现的态度是一致的,都是想由厌世主义走到超世主义。他们厌世是因为看清了世相的无常和生命的短促;他们超世的方法都是揣摩道家炼丹延年驾鹤升仙的传说。他们对现实看的清楚,对另一个世界的想象地很模糊。他们的仙境有时在“碧云里”,有时在“碧海之东隅”,有时又在西王母所住的瑶池。
这种仙境的意象都是从老庄虚无主义出发,兼采道家高举遗世的思想。
老子以为“人之大患在于有身”,所以“持无欲以观其妙”为处事金针,而道家却拼命求长寿,不能忘怀于琼楼玉宇和玉杯灵液的繁华。超世而不能超欲,这是游仙派诗人的矛盾。他们的矛盾还不仅此,他们表面虽想望超世,而骨子里却仍带有很浓厚的儒家淑世主义的色彩,他们到底还没有丢开中国民族所特具的人道。
总结他们心路历程便是从淑世到厌世,至超世,再到玩世
他们本来都有淑世的志愿,看到世事的艰难和人寿的短促,于是逃到老庄的虚无清静主义,学道家作高举遗世的企图。他们所想望的仙境又渺不可追,“虽欲腾丹谿,云螭非我驾。”,仍不免“抚心茫茫泪如珠”,于是又回到人境,尽量求一时的欢乐而寄情于醇酒妇人。这一派诗人都有日暮途穷无可如何的痛苦。从淑世到厌世,因厌世而求超世,超世不可能,于是又落到玩世,而玩世亦终不能无忧苦。
2. 佛学的影响——有禅趣无佛理
老庄和道家学说之外,佛学对于中国诗的影响也很深。受佛教影响的中国诗大半只有“禅趣”而无“佛理”。“佛理”是真正的佛家哲学,“禅趣”是和尚们静坐山寺参悟佛理的趣味。
佛教从汉朝传入中国,到魏晋以后才见诸吟咏。魏晋诗人中,陶潜最易于学佛,他的诗在无意中受到佛学的影响。比如他的《与子俨等疏》中:
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陶潜之后,中国诗人受佛教影响最深成就最大的有三人:谢灵运、王维和苏轼。
他们的诗的共同特点是:佛理说的极少,但处处都流露一种禅趣。
摘句为例,则谢灵运的“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虚馆绝争讼,空庭来乌鹊”,王维的“兴阑啼鸟散,坐久落花多”,“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和苏轼的“舟行无人岸自移,我卧读书牛不知”,“敲门都不应,倚仗停江声”诸句的境界都是我所谓的“禅趣”。
禅趣中最大的成分便是静中所得于自然的妙语,中国诗人所最得力于佛都者就此一点。
佛教只扩大了中国诗的情趣的根底,并没有扩大它的哲理的根底。中国诗的哲理的根底始终不外儒道两家。
中国原来有“好信教不求甚解”的习惯,这种马虎妥协的精神本也有它的优点,但是与深邃的哲理和有宗教性的热烈的企求都不相容。中国诗达到幽美的境界而没有达到伟大的境界,也正由于此。
读完这章节,我同意西方诗比中国诗有深意,但我更爱中国诗的月境幽美的境界,这正是诗的精妙所在。哈哈,可能我不够深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