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蒹葭
真希望我老了能不被嫌弃，真希望我老了不是子女累赘……
2017年9月15 星期五 晴
01
早上吃饭的时候09床孙大爷给我说他感觉头晕气短。我是这敬老院的小护士，负责照顾二楼8号房三位老人的生活。
孙大爷当时一边看着我给他放下饭菜一边说：“小安女啊，你快点的……快给我儿女打电话，我感觉……感觉喘不过气来……闷的慌……”
我听完扶他坐下，飞快地按了求助铃等待大夫过来。
“孙大爷，您这个月都已经第三次喊不舒服让我叫叔叔阿姨过来了。我先给您叫王大夫过来瞧瞧。”
“不行，你快找我的儿子女儿过来，我要……要全面检查……”说着孙大爷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好好好，我这就打电话，不着急不着急啊。”一面安抚他一面拿出病历卡，奥，孙大爷已经95高寿了，怪不得……
一阵匆忙而又有节奏的脚步下王大夫来了，一番听诊检查折腾好久。
“孙大爷，您没事，就是血压有点高，不碍事，平时饮食起居还按我的要求来的吗？”王大夫放下听诊器询问。
“是啊。我……我血压有点高？不要紧吧？我感觉……感觉胸闷气短，慌得很……你叫我子女过来了吗？”看着孙大爷骨瘦如柴泪眼婆娑我忍不住难过。
“已经通知家属了，她们下午就过来了奥，不着急。”我上前添了热水回答，不敢看大爷的脸。明明还未入冬，我却已经感觉到寒意了。
02
“阿姨，我是小安……您听得见吗？”
“奥，小安啊，你有事吗？……‘二条……哎哎哎，我的牌，碰’”电话那头噼里啪啦的麻将声传来，我拿电话的手攥的更紧了。
“阿姨，是这样的。孙大爷今天说身体不舒服血压有点高，您看是不是尽量过来一趟，送他去大医院再瞧瞧？”握在手里的电话被我死死抓紧。
“奥，小安啊，你说我爸血压有点高？那给开药了吗，哎呀，我最近好忙的，我待会给我弟弟打个电话让他下午去看看啊。”
“阿姨，还是您……”
“嘟嘟嘟……”
放下手里的电话，远远看见孙大爷一个人孤单的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我的心莫名地被揪了一把。我安慰着自己说孙大爷的儿子下午就来，叹了口气便忙自己的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忘却了那个孤单而胆怯的老人。只期望他的儿女来陪陪他，老有所依啊！
夜色将晚，我忙了很久，也将孙大爷的事遗忘在脑后。送资料给二楼负责人时我又看见孙大爷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窗前看天空。于是走过去陪他聊天。
“大爷，天快黑了窗口冷，得披上外套才可以奥。”
“天快黑了，我儿子女儿怎么还不来啊？怎么还不来，小安女，你打过电话了没有，他们……怎么还不来？”一边说着话孙大爷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不着急不着急啊，我打过电话了，阿姨……阿姨她忙……我给您再打几个电话叫叔来，不着急啊……”
“好，你快去，快去……”说罢，孙大爷抖动地胡须像是扔进我那如同平静湖面之心的石头，砸起层层涟漪……
“叔，喂，叔你在吗，我是小安……”
“奥，小安啊，有事吗？我正开车呢？”男人沧桑而又疲惫地嗓音传来。
“叔，是这样的，孙大爷血压有点高想请您来看看……”
“小安，你也知道我家老三刚上大学花钱一大堆，你给我二哥打电话他离得比我近，就这样啊，开车呢……嘟嘟嘟……”
03
仿佛一瞬间，我感到夜色很凉，窗外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没有刮风我却裹紧了自己的外套，人心冷漠，老以何依？
翻开通讯录继续打电话，拨了三次终于接通了，还未开口孙大爷小女儿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小安啊，我都知道了，我爹他血压有点高是吧。是这样的，我最近有事走不开，我马上给二哥打电话啊……嘟嘟嘟……”
我疲惫地靠在窗前看夜色，哪里来的寒气入骨，不过是人心在变啊。转过头，老人孤独地抹着眼泪，月光下他的背影让人心疼……
当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电话响了，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我在心里嘲讽这些做儿女的假情假意，又期待能有更好的结果。
“小安，我是孙大爷家老二，刚刚几个兄弟姐妹都说忙，我爹怎么样了，我正在赶来的路上……”听着电话那头急促地呼吸像是在奔跑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二叔，你也别着急，路上注意安全。”挂了电话我便下楼准备接“二叔”上来。
起风了，庭院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我来回踱着步子等待。
十几分钟漫长地好似一年。终于，熟悉地声音响起：“小安，对不起啊，来晚了。我爹怎么样了？”
“二叔，快随我上楼……”一阵风吹来，走在我前面的二叔一身汗味散发开来，我皱了皱眉头又一阵心酸。
原来“二叔”是刚刚从工地赶回来，水泥灰落了一身，脚上的鞋子被厚厚的水泥糊满。头发在汗水和水泥的作用下粘成一嘬嘬。身上的衣服汗津津脏兮兮粘在背上……
我的思绪被二叔的声音惊醒，他推开孙大爷的门小心询问：“爹，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我马上送你去大医院看看？”
“老二啊，你可算来了，我感觉呼吸不了了啊……哇……”孙大爷抱着“二叔”便哭了起来。
“不着急不着急，爹，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啊。”只见二叔拿出手机拨了120急救电话，然后飞快地抹一把头上的汗水帮孙大爷把披在肩头的外套穿好，“不怕啊，有儿子在呢。”
04
楼下转角处“二叔”拉着我不好意思的开口：“小安啊，借叔八块钱……救护车跑一趟得200……我这一天搬水泥才挣了一百九十二……我……”
我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二叔，这一百多块钱你拿着，就当我给大爷买的水果……”
“二叔”颤抖着双手说不出话来，他只抽出一张十块的零钱拿来过去，“谢谢你了小安，这就够了，明天一早我就还你……”
我望着“二叔”向救护车一步步走去的身影百感交集。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二叔在楼上讲电话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
大姨：‘二弟，你去看爹了没，爹说他血压有点高你快去看看……’
小姨：‘二哥，我最近忙，你去看爹了没，爹打电话来说难受的很……’
三叔：‘二哥，你怎么还不去看爹，爹血压有点高……’
责备，逼迫，逃避，怕花钱，一毛不拔……
二叔：“我来看了，别催了，已经在送去医院的路上了……”对二叔的敬意油然而生，这一刻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男人，什么是堂堂正正的汉子。
夜深了，霓虹灯闪闪烁烁。孤独的老人们还在等待……
那一刻，我真希望我老了能不被嫌弃，真希望我老了不是子女累赘……
救护车的响声在老人等待一天之后终于响起，庭院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霓虹灯闪闪烁烁，有小孩子唱曲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老爸，老爸，我们去哪里呀…… 宝贝，宝贝，我是你的大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