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里还有一个镜子迷宫,位置隐蔽,以至于发现它时我已经快小学毕业。这些东西现在都拆了。我记得那里还有一家玩具店,卖盗版的变形金刚挂卡,大多是组合金刚,复刻了正版那种十分经典的包装风格。店主就在挂玩具的架子旁边炸鸡腿、豆腐、韭菜,炸出来的东西有一股发臭的异香,卖给年轻人和小孩。现在我很少遇到那种味道了,再次闻到的时候我会觉得刺鼻,继而认为它们不利于健康。这种态度曾经是那些被小孩子讨厌的大人的态度,现在它们出现在我身上,似乎在反复提醒我,过去已经结束了,现在的公园不是过去的公园,现在的我也不是一个孩子。这有点悲哀,但又好像不完全是坏事,尽管现在的生活让我抑郁。
写这些东西,我没办法再在卧室里坐着或躺着,我必须到楼下,随便走几圈,然后坐下来想一想,也许还需要一些其他的刺激来加强这些记忆里弥漫的悲伤,它们才会短暂地跑出来。
我明明记得很久前我来过我现在所处的这个角落,那时我和朋友在大院里玩捉迷藏,跑到一个角落里藏起来的时候,刺激的感受和坐海盗船很像,我又期待又害怕,其乐无穷。前几天再次见到朋友,他老得不成样子。我有些悲伤,但又必须装作和学会一种悲哀的包容。我和他打招呼,他自然地回应我,但我觉得他在回应我前停顿了一下。这一下停顿让我必须去想象和填补其间的意义,中间有很大一部分是关于我和他的命运的差池。可命运这件事情,我知道,无法比较。所以,那种包容和释怀继而成为生活里沉淀下来的真理,我和他的生活都需要这种智慧,也许他比我早学会一些。
现在,这个角落焕然一新。以前敞开的砖房单元门洞现在却变成了永远闪着绿光的铁门,密码锁和钥匙孔拉开了现在和以前的距离,把邻居变成了陌生人。以前,一栋楼里的人互相都熟悉,但当楼下的姐姐已经成家后,我再也不认识他们。妈妈还对他们有一些印象,但那些印象也许都是对他们父母的印象的延续和推理,那些熟悉的人大多都搬走了,正如这个地方的变迁那样,过去再次变得遥远。
过去,就这样变成了一个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秘密,但我永远不会知道它的答案,正如我的过去已经离我远去那样,过去的一切都成了悬案桩桩。以后会怎样,更是变得无从知晓。有时候我觉得,被腰斩的记忆是一则寓言,是一则关于这个地方的年轻人的寓言。有人还活在过去,继而变成幽灵。但有的人似乎在过去和未来之间,他要学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他眼前一片空白,就像溺水一般,越是想靠岸,就越是两手空空,他厌恶过去,却期待将来。同样的,他也厌恶将来,从而无限地留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