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佛缘

那鞭子是由坚韧的犀牛皮所制成，长约六尺有余，鞭身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用钢丝所缠绕，若是被这鞭子抽在身上后果可想而知。只见那尼姑起初纹丝不动，突然间她用脚尖猛地蹬地，便闪到了一旁，躲过了对面那道士的鞭子。所有动作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然后她又向后一蹬地，还没等那道士抽回鞭子，这尼姑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紧接着便朝他的右臂上劈了一掌，那道士手上的鞭子便掉到了地上。

那道士并不服输，又从身后取下了一对手钺。这两只手钺分别由单手握持，手握之处的前方有半月形锋刃，左右两边也各有锋刃，是一种近身格斗的短兵器。那道士一只手握持一只手钺，正对着那走到自己跟前的尼姑向中间划去。只见那尼姑伸出双臂，分别向那道士挥过来的左右两只手臂的臂弯处劈掌下去，那道士手中的钺便掉到了地上，尼姑又伸出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那道士便向后飞去了一段距离，躺倒在了地上，口中吐出了一些血来。

那尼姑看到道士吐了血，赶忙闭上眼睛默念道：“罪过，罪过。”

此时那道士坐在地上，看到了山丘下面道路上似乎是有官差模样的人，于是便立即爬了起来，撒腿就跑。那尼姑看着那逃走的道士，却并不追赶，只在那里说道：“普贤菩萨，弟子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然后尼姑扭头向身后说道，“你出来吧。”

禇瑛之前一直躲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看着前面打斗的两个人，她听到那尼姑说“你出来吧”，就扭头往自己身后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便明白这尼姑已经发现了自己，于是就走了出来，来到了尼姑的跟前。

那尼姑看到禇瑛之后，似乎大吃了一惊，她不说话，一直盯着禇瑛看。

禇瑛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便问道：“大师，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尼姑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啊，因为你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您的那位故人在哪里？”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尼姑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经文。

“她一定去了西方极乐。”禇瑛说道。

尼姑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禇瑛。敢问大师法名？”

“贫僧法号养净。”尼姑又问道：“我刚才下了重手，犯了恶业，你就不怕我吗？”

“不怕，我知道大师你是好人，你打的是恶人。”禇瑛说道。

养净又笑了笑说道：“看人不可这么简单，看人当看心，每个人都有恶业，所以才需要修行。即使你打击的是恶人，但久而久之，若不自省，则心中必会有恶业滋生！”

“大师说的是，我会谨记大师的话。”禇瑛看天色已经不早，又看了看前面的路，“大师，不如你我一同快些赶路，我看到前面有个旅店，我请你去旅店住下吧。”

“我是从峨嵋山上下来云游的行脚僧，以前打伤过多人，为求自省，才苦苦修行，所以我是不住旅店的，有个遮风挡雨之处便可以安睡。今日无风无雨，我便在这旷野休息了。你自己走吧。”

“我想和大师多呆一会儿，那今晚我也睡在这旷野之中吧。”

禇瑛和养净睡在了一片周围都是小山丘的空地上。禇瑛似乎对养净的身世和武功十分地好奇，于是便问道：“大师，你这武艺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个说来话长了。”

“反正也睡不着，你就给我说说吧。”

“我是在峨嵋山上的尼姑庵里长大的，”养净开始说道，“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寺院里，听师父说是在山门前捡到了还是婴儿的我。我忘了是在我几岁的时候，寺院里来了一伙甲兵，不但要抢夺财物，还要把人也抢走，甚至有的兵丁当场就把人按在地上欲行不轨。这时有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丫鬟来到寺院里上香，看到了寺院里的情况，而这个女子就是之前我给你所说的我的那个故人。她似乎是认得那些兵丁里面领头的人，于是她便走到那个人的面前斥责他。那个领头的听了她的斥责之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就乖乖地带着人走了。有一个兵丁把一个师姐按在地上还不愿意走，她就上去一脚一拳便把他打翻在地，我当时看得真真切切。那兵丁被打了之后，不敢吱声，乖乖地跟着其他人也离开了。

“从那个时候，我便认为只有学了武艺才能不被人欺负，那个女施主也很喜欢我，于是每次她来，我便跑去让她教我武艺。我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学，终于有所领悟，后来我勤学苦练，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当时只是简单地想不再被人欺负，可现在我却觉得，这些对于修佛来说倒成了拖累。”

“我看有很多人都会到寺庙里烧香，他们都是为了什么呢？”禇瑛又问道。

“求神拜佛，当然是为了希望求得佛祖的保佑。”

“是啊，我看很多人到寺庙里拜佛的时候，都说求菩萨保佑自己能高中，能发财。”

听到禇瑛的话，养净大笑了起来。

“拜佛是因为仰慕。你说的那些人心中都只有自己，根本就没有佛。”

“那大师您修佛是为了什么呢？”

“修佛，乃为修心求道。”

“如何才能得道呢？吃斋念佛吗？”

养净又笑了笑说道：“那还远远不够。”

“那该如何得道呢？”

“当历尽世间之苦。”

两个人说着话渐渐地都睡去了。养净睡着睡着却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个女子行走在混沌之间，遇到了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的妖魔鬼怪，那女子虽然灭掉了那些魑魅魍魉，但也被咬得遍体鳞伤，而且前面还有更多更大的妖魔鬼怪在等着她。养净突然惊醒过来，她看着已经睡着的禇瑛朝向着自己的脸，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情。

早上，禇瑛和养净起来之后，禇瑛带着养净到早市上吃了饭，然后继续前行。当她们又走到了一处山地之时，前面出现了叉路口，两个人要分别了。禇瑛把自己早上买来的许多干粮给了养净，又从身上掏出了许多钱，也要交给养净。养净却没有收下禇瑛的钱。

“这些干粮我收下了，我是出家的行脚僧，那些钱我不能收。”

于是两人便准备分别，禇瑛却有些不愿意走，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养净也看出了禇瑛的神色有些异样。

“你怎么了？”养净问道。

“大师，我其实这次是去投奔一个当知县的官员，我想帮助他惩治恶人，帮助他为无辜者平冤，可是我没有什么本领，要是突然遭遇恶人，只怕连自保都难，又怎么能帮助别人呢？所以我想请大师教我一些武艺，好让我也能有一些自保的本领。”禇瑛恳求道。

养净想了一会儿，笑着对禇瑛说道：“你我相聚这一回，说明你与我佛有缘，而且我幼时所学的这些武艺恐怕本来就与你有关，所以我就把自己所学全都教给你，也算是自己还了心愿。虽然你比我学武艺时的年纪要大不少，但学得招式和要领之后，若能勤加练习，保护自己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养净便找了一片空地开始教禇瑛武艺，她先教禇瑛练气的方法，然后再开始教禇瑛招式。

“女人力弱，所以必须借力打力，以柔克刚。”

养净一边教禇瑛招式和要领，一边说道。没用太长的时间，禇瑛便把所有的招式都学会了，养净所强调的方法和要领，她也都记在了心间。

“你天资聪颖，学得比我预想的要快，记住招式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勤加练习，等你熟能生巧，能够变幻出更适合于自己的招式时，你才算真正地学会了。”养净说道。

禇瑛听了之后，使劲地点了点头。养净把那条鞭子和那一对手钺交给禇瑛。

“这两样东西就交给你了，但你要切记，我教你的武艺和这两样兵器，你只可用它们来做公义之事，绝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使用它们！”养净叮嘱道。

“师傅您放心，我一定只用它们来做公义之事。我发誓，如果因为自己的私事而使用它们，我就死无藏身之地！”

养净看着禇瑛点了点头，又拿出了一串佛珠交给禇瑛。

“这串佛珠是当年我的那位故人送给我的，我现在把它送给你。”

“师傅，您怎么了？”禇瑛接过佛珠时看到了养净脸上的两滴热泪。

“没事。”养净说着转过了身去，擦掉了眼泪，少顷，她又突然转了过来，似乎很急切地说道，“瑛子，不如你就跟随我去修行吧，不要再过问这世间之事。”

禇瑛稍微愣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道：“师傅，惩治恶人，为无辜的人洗除冤屈，也是修行呀！您说是不是？”

听到禇瑛的话，养净点了点头。

“只怕你的修行要比我难多了。你要答应为师，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定要入我佛门，不要做傻事！”

禇瑛笑了笑说道：“师傅，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做傻事的。”

养净又点了点头，然后双手合十，向着岔路口的一条路走去。

“师傅，您的教诲我会永记心中。师傅，您自己要保重！”

说完禇瑛便驴上了毛驴，向着汀州的方向继续行进了。养净这时转过身来，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泪水终于还是从眼睛里流了下来。

夜里，在一座宅第之中，有许多人四散逃跑，其中多数都是幼小的孩童。原来是有一个头戴草帽、身手矫健的人手持着利刃，在追赶着他们。此人的面目被草帽所遮挡，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这些人（包括所有的孩童在内）都被他一个个地杀死，死相凄惨。突然，那个杀人者慢慢地把草帽抬了起来，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孔，只见她的眼睛里闪着阴毒的光亮。

养净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她回想着刚才自己所做的梦，吓得赶快跪在了地上，默念着经文，然后她抬头看向了西方的夜空。

“普贤菩萨，我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而夜空中只有微微的风声。

“凡事自有因果。阿弥陀佛。”养净将双手合十，闭上眼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