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Chapter11·万物尽收眼底

樊胜美离开之后，安迪失魂落魄地陪同宏茂的两位经理结束了这顿午餐，谭宗明面对神色异常的安迪，也只能摇头叹气。安迪的心坚硬且理性，基本不会哭，可恰巧所有的眼泪都是为了樊胜美而流。

安迪吃完午餐之后也无心再继续下午的工作，下午四点不到，便向老谭请了假独自回欢乐颂，试图找樊胜美讨要个正式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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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前，欢乐颂2202内。

关雎尔早上疏忽大意，落了一个重要文件在家，老板临时要用，就慌忙地赶回来取，刚打开房门，正好撞见了蹲在客厅地上，匆匆忙忙清理行李的樊胜美，“樊姐，你收拾行李是要去哪里？”

樊胜美头也不抬，只是一心一意得往箱子里装随身物品，语气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情绪，“我回南通一趟。”

见樊胜美表情异常冰冷，一向关心樊姐的关雎尔神情变得紧张起来，“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吗樊姐？”

“关关，我是去南通出差，你要帮我保密，谁也不要说，知道了吗？”樊胜美将自己出差专用的日默瓦纯黑色行李箱打包完毕，手握着拉杆，神情严肃。这日默瓦是行李箱中昂贵的牌子，最小型号的价格都能抵上樊胜美小半个月的工资，想当初买下来也只是为了和苏世杰一起出差时不丢面子，算下了血本，樊胜美也足足心疼了一个月。

“好的，可是……”关雎尔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回来的首要目的。

趁关雎尔分神的功夫，樊胜美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2202。

……

关雎尔翻找了许久，才在电脑桌和墙壁的缝隙里发现了拿份文件，正准备抓紧时间回公司去，还没有走到玄关处，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吓到，“咚咚咚，咚咚咚——”

“安迪姐？”关雎尔透过猫眼看见了门口用力敲门的人是安迪，二话不说便给她开了门。

安迪一头褐色的头发微微汗湿，喘着粗气，眼睛四处打量着2202内，看上去万分焦急，“樊胜美呢？她人呢？”

“没看见，樊姐没有回来啊。”关雎尔的眼神里透露出了慌乱，一个不擅长说谎的实诚人说起谎来神色很容易分辨，既然答应了樊胜美要保守秘密，关雎尔说什么也不能出卖她，即使是面对自己的超级偶像安迪。

“她还没有回家吗？”寻常的时候，安迪那双聪慧又理性的黑眸里是能洞察眼前人心思的，可现在心神不宁的安迪竟然连关雎尔拙劣的谎言也无法识穿。

关雎尔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安迪姐，你和樊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没事。”安迪猛然摇头，可不料越否定却越显心虚。

关雎尔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数个樊胜美偷偷躲在房间里哭泣的记忆片段，尽管她一直在压低哭声，可这房子隔音效果实在太差，那令人心疼的哭声惹得自己和邱莹莹都心碎不已。关雎尔开口充满了怜惜，竟像是为樊胜美在博得同情一般，“樊姐她真的很不容易，如果有什么对不住安迪姐的地方，还希望安迪姐能你体谅一下她……”

“她到底怎么了？？”安迪几近失去理智，双手几乎都要扶上关雎尔的肩头。

“我……”关雎尔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为难极了。

耐心惯了的安迪此时此刻却一点耐心也不复存在，“你不肯说，我自己去找她！”

说罢，安迪便回到了自己的2201。

刚关上电子门，安迪不假思索地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在电话接通前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正常，“老谭，在忙吗？”

“哟，我们何总还有亲自打电话来关心在下的时候啊？”谭宗明正在和一个重量级客户谈论项目合作，可看到安迪的来电，仍旧是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

安迪的眼眶里闪烁着泪光，指尖冰凉到发颤，“别打趣我了，有个事情……想要你帮忙。”

“樊胜美的事情吧？”谭宗明直截了当，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直接戳中了安迪心中的软肋。

“你怎么知道？”哪怕心情糟糕透了，可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安迪的语气情不自禁地柔软了下来。

电话那头，谭宗明眼里一闪而过的是，安迪从没有看见过的失落，“你只会为了她低声下气。”

“你就说，到底帮不帮？”安迪也不会跟谭宗明有半分客气。

“帮，帮……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呢？”在金融场上一掷决生死的谭大boss，却从不能决定自己到底帮不帮安迪的忙，答案永远只是肯定的。

……

天已经逐渐变黑，最近因为快要过端午节，上海长途汽车站人满为患，排队买票耗费了一个多小时，现在离大巴发车不到半个小时，可樊胜美就连一处能坐下来吃晚餐的地方也没有找到。

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打断了樊胜美的忧伤思绪，看见来电显示是江苏南通，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接通，“樊胜英的妹妹樊胜美，是吧？“

低沉的男子声音，态度恶劣，让樊胜美不寒而栗，可尽管如此，也只能够从容应对，“不是都说好了吗，等我回南通，我给你们钱。”

电话那边的男子显然是被樊胜美淡定的口气给激怒了，清晰可闻见拍桌子的声音，“你哥哥把我弟弟都打进了重症ICU了，你还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三天内，要是看不到五十万，我保证，我会让你整个樊家人财两空、家破人亡！”

樊胜美听完那男人的勒索，没有回应一个字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但不料噩梦永远是连锁反应，挂掉了一个电话，又来一个更让人心寒的电话，“喂？小美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那帮人把我们家的门口都堵住了，我和你爸还有雷雷，都已经快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啊。“

“妈，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他惹得事情都要我来替他善后？我想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很多，所以这辈子要这样为你们还债？！”人潮川流不息的候车广场，没有人注意到嘶吼的樊胜美，夜色正浓，也没有人看得见她泛红的眼睛。

“小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呀！……”樊母愣了片刻，又准备说些什么。

樊胜美不愿多言，冷冷地回答，“我今晚到南通。”

不等母亲回应，樊胜美的口气柔和了些，随即挂断了电话，“照顾好爸爸和雷雷吧，不说了，我挂了。”

六月是梅雨季节，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天也不测风云，一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将樊胜美瞬间淋得透湿。樊胜美一边往候车室的方向跑一边泪流满面，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苦苦地嘲笑自己，嘲笑着捉弄人的命运。

不是不爱安迪，也不是不愿和她真正在一起，每当樊胜美要放下过去和她重新开始时，这无情的老天爷总会降下来不幸，一再地提醒着樊胜美，自己和安迪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和她是有多么地不可能。对于樊胜美而言，自己可以受苦受难，可以被吸血鬼家庭吸干鲜血，却是那么地不愿意让安迪受到一丝一毫的污秽玷污。

十八岁的樊胜美天真无忧无虑，三十一岁的樊胜美已将万物尽收眼底。无论是哪一个樊胜美，都暗自认定自己与安迪不般配。

“叮——”樊胜美刚跑进候车室，短信提示音就响起，点开来一看，竟是安迪的短信，“我们曾说好有困难可以一起克服，让我呵护你平安周全的呢？你为何从不肯给我机会，偏偏要选择独自一人扛下所有的不幸？——发件人：安迪”

心碎到无以复加，宁愿让安迪恨自己，樊胜美都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有福可以同享，有难不愿同当，望你珍重自身。——发件人：小美”

编辑好短信，手指剧烈颤抖地发送，便狠狠按上了关机键。樊胜美靠着墙壁，无声地痛哭，双手抱着头慢慢蹲在地上，“安迪……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