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饮食文化游记《寻味中国》第125篇，老街夜市系列的第16篇，您可关注作者或同名微信公共号阅读相关文章。
今年一家人回了趟西安，住在市中心。那天酒席后回到宾馆，我建议再出去散散步，妻子说，那就去骡马市吧。
骡马市在钟楼旁。来西安这么多回，钟楼四下的商场、饭店都曾去过，开元商城、世纪金花、西安饭庄，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更不用说鼓楼回民街，却一直没进过骡马市。
每次坐车或者开车经过东大街这一段，妻子一定会说：这是骡马市。我也就跟着“哦”一声，不清楚她为何总是心系于此。这天晚上走进骡马市，才明白了个中缘由。
西安钟楼与南大街 摄于2010年
全中国大城市中有三个著名的骡马市，分别在北京、成都和西安。北京骡马市西接菜市口，东连珠市口，这边是杀头的，那边是窑子（见《寻味中国 117 北京大栅栏》），成都骡马市距离天府广场几百米，附近有个地方叫斩首处。西安骡马市，清代也是行刑的地方。
三个骡马市，位居城市的中心，都是刑场。兼职刑场并不奇怪，古代行刑也是为了震慑百姓，要找人多的地方，哪里人多？当然是城市中心的交易市场。
骡马市这种名字，现在看起来挺奇怪，而在当年，做牲口交易的都是大市场，并由官府管控收税。西安的骡马市，始于明代，大约在一百年前，它完成了从茶马互易到近代市民商业街的转变，奠定了西北商业第一街的地位，它就是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
其实，我们生活过的每一个城镇都曾有过这条街，它要么位居城市的中心，要么紧靠着水陆码头。一百多年前，这条街也不会长，梳着长辫子的人们站在街口伸长脖子看杀头。八九十年前，伙计们站在柜台前，迎来挎着小篮子的旗袍女子，电灯在这里点亮。六十多年前，这条街被率先改造，从道路到店面到自己的名字，解放大道还是北京路？
八九十年代的骡马市 来源：腾讯网
四十年前，它终于迎来自己最持久最辉煌的时代，美女广告牌挂了起来，大喇叭放起来，总是人潮汹涌，来的不止是十里八乡，喇叭裤小伙四下逡巡，最时髦的姑娘款款前行。这是最时髦、最开放、最嘈杂、最多小偷的第一条步行街，人人向往的地方。什么是逛街？什么是进城？什么是去西安，大家说的都是一个指向。
1988年的骡马市 来源：今日头条
十几年前，网购的分流，城市扩容后的去中心化，大型现代化商业中心的兴起，使得这类老步行街走入了暮年，可以预见的是，无论霓虹灯如何闪耀，它再也不会有昔日荣光。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
对于每一位在这个城市长大的人，这条街的地位却在心中永驻，它代表着这座城市的市民生活，它承载着太多美好的回忆。
就如我的妻子，每次路过都要说一句：这是骡马市。
《试衣》，骡马市，约八十年代 来源：魅西安
以我这种外来人看来，现在的西安骡马市却是平平无奇。传统的商业街，也就是三条路可走，或者保持原有的以服饰销售为主的经营模式，继续做日渐萧条的做本地人的生意。或者是修建更气派的大厦，吸纳更多的奢侈品商店，更新潮与国际化，距离普通市民也越来越远。要么走向旅游经济，靠着自己的老名号搞历史街区，一水儿通红崭新的仿古建筑，售卖各色旅游纪念品和所谓的当地美食，本地老百姓也不再会光顾。《寻味中国》老城夜市系列中的大多数场景，就是最后一类。
依然坚守着自己名字的西安骡马市是第一种，那些看起来颇具现代风格的店面和橱窗，其实在各个城市都是一个模样，了无新意。骡马市已步入衰老和庸常，好在庸常也是平易近人的，亲和力还在，来的都是本地客。
骡马市上当然少不了各种小吃、饮料，周边的侧街小巷里有更多的美食城、餐馆和小吃摊，本地反而不是主流，天南海北、东洋西洋都汇聚于此。
晚上十点半，大多数服装店已接近关张，小吃街却依然火热，串串、鸡排、花甲、烧烤、寿司、烧饼、烤鸭肠、卤凤爪、铁板烧、臭豆腐、章鱼丸子，更有冰峰汽水、汉斯小木屋、台湾奶茶和冰淇淋。夜市里的人们只有两种状态：吃喝，或在寻觅吃喝。骡马市仿佛是一只不休不眠的饕餮，即使在夜晚，也停不下咀嚼吞咽。
夜市里，少有西安本地的小吃。骡马市这种传统的步行街，顾客都是本地人，尤其是到了晚上，前来游逛、购物的全都是城市里的年轻人，只有他们才需要夜宵，只有他们才有兴致与恋人、朋友一起消磨时光。为什么还要吃传统食品，难道晚饭吃过肉夹馍，半夜再来一只？逛夜市就要尝尝不同的口味，家里没有的外地特色，他们更关注的是网红食品。
这类老街夜市是本地商业、民风的最佳观测点，但绝不是个品尝特色饮食的好地方。
晚上十一点，我跟着妻女从柳巷回去。西安有个柳巷，太原也有个柳巷，都是最繁华的地方，风格也一样（见《寻味中国 113 太原柳巷老街夜市》。
那天晚上，妻子什么都没买，只是喝了杯饮料。回到家乡，来老街转转，也就够了，买不买、吃不吃，其实不重要。我想，每个离家游子都有这个心愿吧？
后记：
骡马市并非之前老城夜市系列介绍的旅游商贸街，本文又没写特色饮食，故不作点评。撰写本篇时，几经犹豫，还是找了几幅老照片。
下一篇，西安回民街，一张自己照片也没有，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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