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从小生活在海边小村庄的小男孩。他常常自己走很远的路去到海边,听潮起的声音,看潮落的沙滩,看渔民艰辛地谋生,看天空的云来雨去。在海边捡各种不知道从哪漂来的小东西,捡各种不一样的小贝壳,画着各种各样小火柴人……
他有过很多种幻想,不知道将来的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知道的却是在海边的大多数时光里,他只有一种空落落的寂寞。在广阔的海边,他很孤独地看着太阳在云间的光影变幻,很孤独地思考着人生大问题。
这个人就是林帝浣,人称“小林老师”。
看过小林老师的两次画展,在第一次看画展时就惊喜地发现小林老师是自己的老乡。当然,我不是想拉关系,他压根不知道我是谁。
看他的画展,没有大惊艳,也没有大研究,只有微微一笑。现在这个社会,大家都精于生活,却摸不透生活的真谛是什么。小林老师倒是将生活看得很透彻,带着他独有的小智慧,用简单的笔画将人生的遮丑布掀开一角。看小林老师的画展,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有一丝抹不掉的惆怅。
期间,也买了一套小林老师的书,但一直没有闲下来打开。
今天难得打开来看,从头看到尾。里面的很些作品在画展看过了,依然有那么几幅让我忍不住嘴角上扬。然后,看到后记,却比前面的作品更有感触,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小时候,我家并不在海边,放眼望去满眼都是绿绿的青纱帐——甘蔗林。那片野性的红色土地,曾经被我们本地的诗人作家洪三泰描写得淋漓尽致,而我,正好出生在广阔的红土地包围着的那片不大的黑土地上。
放牛是我小时候的主要工作,从还没上小学就开始。可能很多人觉得做农活是一件苦差事,是为了帮助父母,也许我也曾经这样想过,毕竟每天在那毒辣辣的太阳底下晒的感觉总不会特别美好。
但是,相比那些在村里巷间到处疯跑的小朋友,左一缀又一堆聚在一起打扑克牌,赌蛇虾蟹蛙的小朋友,或者是在地里畦间拔草栽种的小伙伴,我竟多了很多独处的时光。那些时光在现在看来是孤独的,也是美好的。
每天我都准备好几本书,放在包里,牵了牛,就找大片的一些的地方,如树林,如草塘边,如两旁都是甘蔗地的大路上,找个地方坐下来,我看书,牛吃草。等书看完了,我觉得牛也吃饱了,就回家。
老家有一条以前灌溉用的大运河,深有七八米,宽十多米,运河外侧的河坡很长,也很陡。那长长的坝坡两侧,种着尤加利树,没有树的地方长满了高高的韧韧的蒿草。坝坡的下面是水田,水田中间还有一些迂回的小溪流。水田再过去却是一片坡地,种了一整排的甘蔗,甘蔗再过去就是一片树林。那一带是我比较常放牛的地方,牛可以放在运河两侧的坡上吃韧韧的蒿草,可以在水田中间吃嫩嫩带泥的绿草,偶尔舌头一伸,偷吃一两口别人的秧苗。
当牛在吃运河两边的草时,我在高高的河堤上捡很多不知道多少年前埋在泥里的小贝壳,偶尔还能找到一两枚铜做子弹壳。老妈说河坝曾经是民兵练习的地方,所以偶尔会有这些。更多的时候,我找个有树荫的地方,看书,看云,看来去匆匆的农民。
小时候没有什么梦想,也没有羡慕别人什么,总觉得有书看就很满足。看累了,抬头看看蓝蓝的天空上那些各种各样的白云,看着看着,思绪飘去了不知道哪个角度,或者是哪个故事情景里。故事里的那些北方皑皑的雪是没有看过的,那些翻了一座又一座的山是没看过的,那些带着七片叶子的人参苗是没看过的,那些一咬满嘴是红红的浆的野果是没有看过的,那些跑得飞快的骏马是没看过的,那些战火纷乱的年代是没有经历过的,那些为了食物而搜肠刮肚的岁月是没有经历过的……
那些文字里,我好像去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回到了很久远的年代。常常是大人的大声吆喝“牛吃秧啦”将我拉回到那长长的陡陡的坝坡上。
因为常常看我拿着书,有一个邻居每次看到我就叫我“大学生”。每次听到,我都只是不好意思地对她一笑。
常常感谢那些孤独的时光,也因为有那么一段时光,我从文字里认识了不一样的世界,看到了不一样的天空,做了一个不一样的农村小孩。
用小林老师的后记里的一句话来总结我的感触:生活是平淡而艰辛的,但也有快乐之时。那些幸福的瞬间,被我们紧紧惦记着,舍不得忘记。
经历了上学工作的那些喧闹的岁月,最近这些年,因为学习和带孩子,好像又到了孤独的时光,学习的路本来就不宜喧哗,所以,我挺享受这种久违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