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楼下401的住户死了。
我的老搭档赵警官来找我帮他调查时，这案件已经变得扑朔迷离。
被害人是我目前居住的金宸小区3幢楼的一名住户——丁伟。
2018年6月5日，被害人女友李莉因联系不到他，故前往他家，发现被害人死于家中，报警。
尸检报告上表明，被害人死于窒息，他的身上有多处淤青，头部还有钝器击打的巨大创口，脖颈间有一道紫黑色的勒痕。死亡时间则在2018年6月4日晚23点左右。
值得关注的是，尸检过程中意外发现了被害人生前是一名毒瘾患者。
而被害人女友与家人明显不知情。
“这是一起显而易见的谋杀，被害人的尸体趴卧在地，周身整洁没有打斗痕迹。”
我拿着赵警官拍摄的现场照片，思索了片刻，“门是关好的，不存在撬锁的痕迹，屋内财务除了手机外一应全在，所以排除了入室抢劫这种可能。毕竟凶手大费周章不可能只为了偷一部手机。”
听我说完，赵警官接口道：“我问过被害人女友，案发前手机还是在的。”
“嗯，那手机一定是凶手带走的，里面应该有证据。这至少可以说明，凶手与被害人是相识的。另外，被害人头部的伤口，在后脑勺枕骨偏外侧，说明凶手是在被害人身后行凶。一个可以轻易进入别人家中，还能让人没有防备的，只有可能是与被害人的交情不浅的人。”
赵警官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可是这幢楼楼道没有监控。警方调查了小区内其他监控，监控上显示在2018年6月4日进出该栋楼的人中，除了住户就只有三名男子和被害人女友。”
“监控显示，被害人在6月4日17：04回到小区。其女友则在同日18:15到达，又在20:32离开，而被害人死亡时间却在23点左右，故排除嫌疑。而另外三名男子中只有一名是在6月4日晚22:03到达，22:45离开，嫌疑最大。警方已经派人去调查，但是结果不尽人意。”
“怎么说?”
“那名男子叫叶鸣，是被害人女友的哥哥。”
“哥哥?”我疑惑道。
“叶铭与李莉是重组家庭，二人只是名义上的兄妹，没有血缘关系。”赵警官随口解释后，继续说，“叶铭在6月4日晚前去被害人家中寻找李莉。经过调查，李莉的确在6月4日晚从被害人家中离开后彻夜未归，在盛辉酒店呆了一晚。而叶铭也并未进入被害人家中，只是在门口与被害人交谈了片刻。另外，叶铭与被害人发生了争执，最后还是由对门的住户劝架后离开。”
“但这还不足以消除他的嫌疑。”我顿了顿，“你们有没有询问对门的住户当时是什么时间，我是说劝架时。”
“问了，那名住户没有留意时间。”
“这样的话，没办法排除叶铭的嫌疑。万一在劝架后，叶铭并未离开，反而又折回了呢？”
“的确有这种可能。”
“对了，老赵，我比较好奇他们的争执原因，这是个突破口。”
“据叶铭所说，是因为被害人有施虐倾向，而李莉已经被被害人施虐长达四个月之久。”赵警官脸色变得有些差。
我皱了皱眉头，“单从这一点，就已经构成了犯罪动机。”
“警方还没有确切证据。除叶铭以外，这幢楼中的住户也有嫌疑。经过调查，我们排除了一些人，这是剩下人的资料，其中有嫌疑的一共还有两人。”
赵警官递给我一份厚重的文件，我接过快速翻看了一遍。
排除后一共有七个人，其中被重点圈出的嫌疑人分别是住在301的李泽和203的林芝珂。
“嫌疑人二号，李泽，曾因阳台漏水一事与被害人发生多次争执，积怨已深。嫌疑人三号，林芝珂，与被害人有暧昧关系，还曾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被害人因感情问题发生争执。”赵警官扔给我一个U盘，“这里还有三名嫌疑人口供的视频，这次的案件上头压得很紧，你刚好又是这幢楼的住户，很多细节你更清楚，所以又要麻烦你了。”
“没事。”我摆摆手，“相比于麻烦，我更喜欢破解谜题的感觉。”
“对了，”他拿起公文包，临出门前突然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拍拍我的肩，“你最近气色很差，工作也要多注意身体，少去酒吧吧。”
“好，知道了。”
02
送走赵警官后，我拿着文件，靠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距离楼下401命案的事发才过去了两天，我对丁伟的印象还很深。
就在案发前一天，我还在下楼时与他打过招呼。那时他的精神状态很差，我还记得很清楚，丁伟开门时钥匙掉了三次，他的右手抖得很厉害，以至于他如何也拿不稳手中的钥匙。
我和丁伟的关系一般，老实说我还比较讨厌这个男人，但出于我的职业病，我习惯调查身边每一个人公布于众的身份信息。
丁伟，男，1991年12月17日出生，27岁，身高183，体重75.1千克，A市人。大学毕业后就在A市市中心租房久居，在P大工作，教授体育。丁伟的直系亲属只有远在A市小城区的父母。目前还有一个交往了一年左右的女友，叫李莉。
在我的认知里，他是个言语粗俗，性格暴躁的人。我搬到这个小区一共五个月左右，已经不下七次撞见他和别人争吵。
换句话说，我甚至觉得他患有间接性狂躁症。
我插上U盘，第一个视频是关于那名叫林芝珂的女人。
“据住户反应，你和被害人有暧昧关系，还曾经有过争吵，能详细说明吗？”
我听到了赵警官的声音，接着那个女人开口。
“我没有杀人!丁伟不是我杀的!我和他才认识了两个月，他，他强行和我发生了关系，我怀孕了，但他不想负责!我当时咒骂他只是说说而已，我没想到他会死……”
“是被害人强行和你发生关系?这可不见得吧，我们在被害人的衣物里发现了你家的钥匙。”
“不……钥匙的确是我给他的……因为我之前以为我和他发生了关系就是情侣了……谁知道他骗我!他根本就有女朋友!”
“那事发当天晚上22点到凌晨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又在干什么？有没有证据?”
“我在家里。那个时候，我……我和我闺蜜在视频!她可以给我作证!”
……
我翻开林芝珂的档案，这个女人是一名漫画家，在6月4日晚22:37时和她朋友开始视频通话，到23:53结束，通话时长1个小时16分钟。
视频中林芝珂精神状态奇差，脸色惨白，眼窝下陷得厉害，像有好几个晚上没有睡了。
接着我打开了第二个视频，视频中一名男子正坐着，漫不经心地回答问题。
“你好，李先生。根据警方搜集的资料，你和被害人发生多次争执，有犯罪嫌疑。我想问下，在6月4日晚22点到23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证据?”
“呵，你们不都调查过了，我那天没出门，就待在家里。我知道楼道没有监控，刚好我家也没装监控，所以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在家。还有，我的确和丁伟有过争执，但这还不足以构成我犯罪的理由。”
“请问你当时具体在做什么?”
“睡觉，我一般22点就会睡觉了。对了，我当时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楼上有争吵的声音。”
“争吵声?两个男人?”
“不，是女人，因为我听到了很尖细的声音，男人绝对发不出。我是学音乐的，我对声音很敏感，我敢肯定那绝对是女人的声音。”
……
有女人的声音?
我皱紧了眉头，按李泽所说，他在22点左右入睡，而后隐隐约约听到的争执声，应该就是叶铭与被害人的争执。可是为什么会有女声?
我们这幢楼中女住户不多，与丁伟有些关系的女子更是屈指可数，这么想来也只有林芝珂可能会参与争执。
可是，如果是林芝珂参与了争执，那被害人对门那位劝架的人为何不知道？叶铭也未曾提及，还有林芝珂的口供中更是直言她一直在家中与朋友视频。
那是李泽在撒谎?
我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最后一个视频，一名脸色苍白，一脸烦躁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屏幕里。
“你好，叶先生。”
“嗯。”
“叶先生，监控显示6月4日晚22:03你进入了金宸小区3号楼，又在22:45时离开，请问在这期间你做了什么?”
“我去找丁伟。”
“找被害人做什么?”
“打架。”
“……能说说具体原因吗？”
“看他不爽。”
“打架斗殴是触犯法律的。”
“我知道。”
“叶先生，被害人于次日傍晚17:25被发现在家中遇害。死亡时间在6月4日晚23点左右。”
“我知道我嫌疑最大。”
“那请你配合警方调查。”
“啧，我不是在配合么。”
“……”
就在赵警官沉默的瞬间，男子突然拔高了声音。
“你们懂什么，那丁伟是个人渣，他死了社会就少一个垃圾。”
“叶先生……”
“我打架犯法?那故意伤害呢？虐待呢？这算不算犯法?丁伟就是死有余辜。”
“叶先生，请保持冷静。”
视频中年轻男子喘了口气，抵在桌上的拳头松开又握紧。
“我没有杀人，那天我去找他，是因为我妹妹。”
“丁伟他一直在虐待我妹妹。”
……
03
放完了所有嫌疑人的视频，我呼出一口气。
三名犯罪嫌疑人中，叶铭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但是我却有种预感，他应该不是凶手。
叶铭与被害人的关系无疑是靠李莉连接起来，因为被害人虐待李莉导致叶铭与被害人的争执，而争执过程中还混有女声，这场争执最后由对门住户劝架结束。
接着，丁伟就遇害了。
凶手在这栋没有监控的楼房里，依靠被害人的信赖，悄无声息地杀了他。
等等，对门住户……
我抓起钥匙匆忙下了楼。
片刻之后我站在了403的门前按响了门铃。
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打开了房门，他看到我微微一怔，莫名地扫视我一眼，问道:“周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啊，我想请问一下6月4日晚的那起争执爆发时你在做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实不相瞒，我是一名私家侦探。现在在负责这起案件。”
“这样啊……行，我那天原先是在洗澡，洗完澡打开冰箱刚准备喝个饮料，就听到我的门上砸了一个什么东西。我吓了一跳，出去一看，发现他们已经打起来了。”男子忽的松懈下来。
“好的，那劝完架后呢？”
“劝完架后啊，我就直接回来了，然后我就坐在客厅看电视。说真的，我还真没想到这人好好的就死了。”
“看电视?看什么电视?”
“啊，我想想。刚刚打开电视的时候好像在放一档访谈节目。”
“哦，还是傅世霖主持的。”
“访谈?稍等一下。”我拿出手机，飞快搜索了一下6有4日时傅世霖主持的访谈节目。
那档节目的播出时间在22:30到23:45。
我调出视频播放给男子看，在视频播放至12分钟的时候，男子点了点头。
“就是这里，我打开电视的时候刚好在播这里。”
“好的，谢谢。”
22:30开播，而男子打开电视的时候刚好是22:42，叶铭从4层下去，22:45刚好离开这幢楼，故嫌疑解除。
这样下来，嫌疑人便只剩下两人。
林芝珂有不在场证明，至于李泽，他没有任何办法来证明自己。
但是，李泽也为这起案件提供了一个疑点——女人。
按赵警官的调查情况来看，这起案子在我接手之前该查的其实已经查的差不多了，这个李泽口中的女人争吵如果真实存在，那只有可能是在叶铭去找丁伟之前，或者之后。
但既然在楼下的李泽都能听到声音，那隔壁的住户应该也能听到的，除非是他那时刚好在洗澡。
所以，根据住户的反应可以推断出那女人应该是在22:40之前与丁伟发生争执。
林芝珂与闺蜜的聊天是从22:37开始，这样的话，她在37分前做的事就没人能证明，很有可能她去找过被害人。
叶铭当时应该也在场，但不知为何他们都隐瞒了这件事。
“喂?老赵，我发现了一些问题。”
“林芝珂和叶铭可能有事情隐瞒我们。”
“好，你先诈一下他们，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挂掉电话，我沿着楼梯走到了401门口，门开着，只是拉上了警戒。
我跨过警戒，打开灯，从鞋柜上取了一副一次性手套戴好。
客厅里依旧整洁，地板上画了一具人形，人形双臂不自然地前伸，木质地板上有明显的抓痕，但奇怪的是，只有左侧地板有着抓痕，其中一道划出一条沾染了血迹的弧线，从臀部延伸到画出来人形的手掌处。
死者死前挣扎的十分厉害，但他另一只手却一直维持着前伸，似乎是要够什么东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是一个电视柜，打开一看，里边放着一本本子和一袋粉末状的东西。
那袋粉末明显是毒品，我拿起本子随手翻了几页，当即皱紧了眉头。这本本子记录的居然是毒品买卖。
这是赵警官刚好打电话过来，他说他们咬死了不说，怎么也撬不开口。
我揉了揉眉心，“老赵，不用问了，他们不说是为了隐瞒林芝珂吸毒这事。另外，我大概能确定林芝珂就是凶手。我在丁伟屋里发现了毒品以及一本记账本，记录显示林芝珂是丁伟的老客户了。申个搜查令吧，去林芝珂家里搜一下，大概能搜到凶器。”
“但是林芝珂有不在场证明，再说，申请搜查必须要有确切证据。”老赵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她的不在场证明还是有些牵强的，第一，没有音频能确定她们在那一个多小时里一直在聊天，第二，也没有办法肯定她朋友没有撒谎。老赵，既然有了怀疑点，自然要去查清楚了。现在你也只能选择搜查林芝珂家，如果能搜到凶器，就能确定她是凶手。不然，只能维持僵局。”
“哦，对了，林芝珂是个毒瘾者，她屋子里一定会有毒品，你可以以此为由去申请搜查。”
“好，那我去申请。”他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我倚靠着墙壁，最后扫了一眼丁伟的屋子，关了灯。
真好，都结束了。
04
次日，搜查得到了批准，警方在林芝珂屋内搜到了25g的毒品和一把沾染了被害人血迹的榔头以及一条带有被害人皮屑的麻绳。
林芝珂被缉拿归案，她疯了一样地挣扎，哭嚎。在挣扎过程中，她的毒瘾犯了，咬伤了缉拿她的警察。
警方只好将她送入戒毒所，暂时监禁起来。
事情告一段落，我在别的小区租了新的房子，搬家时，赵警官来帮忙，顺便找我喝酒。
他喝醉了，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抵在了我太阳穴上。
“一开始，我也不信，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
“你喝醉了。”我僵硬地转过身，试图移开他的枪。
“别动!”他吼了一嗓子，“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
“最开始录口供的时候，林芝珂就犯了毒瘾，她说了她和丁伟的毒品交易，我派人调查了毒品的来源，却总是在快找到来源的时候失去线索。当时我就已经怀疑毒品贩子拥有反侦查能力，还是一个熟悉警局办案手法的人。”
“第一次引起我怀疑的，是你否认了与丁伟的关系。但我却在李莉的叙述里发现丁伟曾经去过你经常光顾的酒吧，还不止一次。”他丢出一组照片，第一张是四个月前，我第一次带丁伟进入酒吧。
其他照片，则是丁伟在不同时间，看似没有任何规律地进入酒吧。但其实是我刻意控制的，每次交易，我都会提前在他门口留下一张纸条。
“这些照片是监控截取的，除了第一次，你从未与他一起出现在酒吧过，一切你与他的交易都是你在酒吧里的线人去完成的。”
“但即使是这样，丁伟在钱财逐步亏空，还被林芝珂纠缠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反咬你一口。”
“你害怕丁伟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会暴露，就干脆销毁了他的手机。”
“但是你依旧疏忽了一点，丁伟是老师，他用来联系你的手机，其实是学校下发的通讯机。”
“这只能说明我有贩毒的嫌疑，你没有证据证明其他的。”我凝视赵警官。
“的确，但是丁伟最初手指着的其实是你与他的贩毒记录。”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黄皮本子。
我捏紧了拳头，“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就在刚刚，还是你教我的，有怀疑对象了，就要想办法寻找证据去验证。”
“你杀了丁伟，找到了他的记账本，独独拿走了有你姓名的那本，并且早在那之前，你就打算好了用林芝珂来替罪!”
“刚好你知道丁伟有林芝珂的钥匙，所以，你拿了钥匙，在4号凌晨三点多潜入了她家，把作案工具放在她屋内!”
“证据就是那天夜里，你回401放钥匙时，被403外出的住户发现，他不知道你具体做了什么，只知道那天夜里你出现过。但因为那时已经接近四点，所以他后来没有怀疑你是凶手。他也不会想到，你是去处理作案工具。”
“我想，那把钥匙上，应该还有着你的指纹。”
赵警官怒吼着说完，喘口气，垂下拿枪的手，闷声道:“自首吧，周易。”
我沉默着垂下了眼睑，半晌，我抬起头，“这次，是我大意了。”
“丁伟是我杀的，也是我带他吸的毒。”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但他不知好歹，居然想威胁我以此来免费获得毒品。”
“毒品这种东西，一旦染上了就收不了手，我只能杀了他。”
“是谁带你吸的毒……你本来……”赵警官涩声道。
我一顿，朝他伸出手，“这都不重要了，带我走吧。”
“我已经深陷泥潭，挣扎，其实早就无济于事了，不是吗？早在杀他之前，我就该想到，我会栽在你手里。”
“你赢了，老赵。”
……
三日后，新闻上报，金宸小区三幢401的谋杀案突发转折，真凶在六月七日自首，同时，警方在凶手周某的坦白下挖出了一条活跃了长达半年之久的贩毒链。
by苏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