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郭大炮在厢房里,把洗脸盆子弄得叮当响,好歹安顿到一个适当的地方,出了厢房门,见韩雪梅提着一面铜锣站在院心,又嘿嘿笑起来:“女区长打锣,又多了一说!来来来,快把你们的秋收情况扯一扯!过路时候,看了你们几个村子,搞得挺好。你主要谈谈怎样组织群众,怎样抓紧农时这些方面。走,咱们边说边走,到地里看看,也顺便找几个老乡唠唠。”
韩雪梅领着郭副县长,转了东坡转西坡,一路把村长姜喜正和这个人高价押牲口的事情也说了。
“你的干法,对秋收有利,我没意见。”郭起思忖了一下,才把话接下去,“姜喜正这个人这么整,群众再选村长,就不会再拥护他。要跟他摆明了理儿,别老往邪道上去。”说着,又跟韩雪梅要了一张鲁凤久交回的捆钱的纸飞子,说是有用项。
韩雪梅边听,边顺手摘着一朵朵野花儿:有紫灰色的矢车菊,金黄色的迎霜葵,乳白色的赛银花,蓝色的吊铃子……信手编成了花环儿,从头顶的水桃枝上,摘下了几片火也似的叶子,插到花环儿上……她听着郭副县长的话,觉得这个粗拉拉的县长,也是粗中有细,确有很丰富的工作经验,佩服得很。
他们傍黄昏,才从山岗坡地上下来。拉地的牛车轱辘咿呀响,牛也哞哞叫,收工的人们嬉闹着,使他们的谈话中断了。走着,走着,郭起象冷不丁想起来似的,跟韩雪梅说:“听说,你把老兰开的征购粮草的条子给扣下了?”韩雪梅点点头承认。
郭起严肃起来,晚霞的金辉照在他的脸上,两道眉高挑着,认真地说:“同志,这,你就不对了!你不能把个人的感情带进工作里头。林业局的粮草,上级规定了,你们要保证供应,不要误了人家的工作……”
韩雪梅真是有苦难言。她申明说:“不是扣压粮草,是要寻求出个办法,免得像去年,让天源钻了空子。这有什么不好?再说,我也做了安排呀!郭县长,我希望县里,能把私商改造的工作抓得紧一些。”
“你的意见很好,我采纳,是得把私商管理抓紧。”郭起话锋一转,“不过,老韩,你也不要否认,你对林业局的工作,多少是搅进了个人感情。你不服?”
韩雪梅登时感到嗓子干,眼睛热,什么也不想回答。
回到区上时,刘金豆领着小萍萍在院子里逗花鼠子,小萍萍咯咯直乐。
小萍萍一见妈妈,嚷着:“妈妈,大娘今晚叫你回去吃饭,她用新苞米烙饼子,又香又甜!走哇,走哇!”
“嗯!嗯!”韩雪梅安排区上的公务员给郭起和刘金豆派饭,才拿起锣,领着小萍萍过西岔河的小板桥。她想起手里编的花环儿,蹲下来,给女儿戴在头上:“萍萍,多好看呀!你是妈妈心上的一朵花儿呀!快回去告诉大娘,说我一会儿就回去。”
韩雪梅眼里无声无息地滴出了泪,落在小萍萍仰起的脸上,烫得孩子惊叫着:“妈妈,你咋啦?谁欺负你啦?”
谁欺负她啦?没有谁欺负她。生活呀,它给人欢乐,也给人哀伤。忧郁、怜悯、妒嫉、中伤和高尚的牺牲、勇敢、正义,总是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在人们的感情和理智中起作用。
“没怎么,妈妈没怎么!”韩雪梅想起刘金豆对她的抱怨,她抹了一下眼窝,在孩子面前掩饰着,“去,去给王大娘捎个信儿,说我要个大大的苞米饼子,要带糊嘎渣儿的!”
孩子是好打发的,自己是骗不得的。她对人们在她和兰文涛关系上,哪怕有一丁点指责,她都感到不公平。她带着几分忿忿然的情绪,进了村政府的大门,过了二层院,就听见里边姜喜才说:“这个丈夫骑不住的老娘们,是够厉害的了!”
韩雪梅听见这种下流话,真要恶心。她退出大门外,在山里红树上挂起铜锣,皱起眉头敲起来……晚上,韩雪梅要召开西岔村群众大会。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