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现在是个标准的佛教徒,家里有蚊子她是不让打的。她的做法是,等蚊子降落在某面够得着的墙壁上,她手持一个透明的塑料碗蹑手蹑脚的走近,然后出其不意的扣住,左手压住碗,右手用一片薄纸板插入墙与碗的缝隙,左右手灵巧配合,蚊子就算被活捉了。然后她拿到阳台上打开窗户放生。
我根本没这耐心,当然也没这精妙的技巧。我一般是一巴掌拍死,然后用一张湿纸巾仔细擦过手掌和墙壁,嘴里念着“操!”,心里喊着“爽!”
一般这时候我老婆会“哎呀"一声,大概意思是“我一不留神,你就又作孽了!”我猜她还会在心里念上几段经文,以帮助可怜的蚊子超度。
当然我作过的孽远远不止这个。
在我十岁左右,暑假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玩耍的。我经常做的一件事情是,炎炎烈日下在门口蹲着,用放大镜照蚂蚁。我喜欢俯视蚂蚁,看着它们忙忙碌碌的样子,替它们感觉到惋惜,并哀叹命运的不公:
——你看,你现在这么忙,可是你知道,你马上就要死了吗?
我拿出放大镜,把光亮的一点聚集在某一只的身体上。一般而言,它会瞬间扭曲并冒出一股青烟。
我还做过更残忍的事情。我有时候会找来一条毛毛虫,然后用火柴支出火刑架,把这讨厌的黑色物件叉在上面,看着它扭来扭去却又无法挣脱,然后从容的点燃一根火柴,看着毛毛虫英勇就义。我想,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是上帝。
所以我早已放弃了成佛的期望。我想着,我做过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怎么可能赎得了罪?怕是念一百万遍的“阿弥陀佛”也无济于事了。
但我老婆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众生造孽虽多,但只要现在就戒杀生,多行善,一定来得及。另外,便是佛祖也堕入过地狱,何况我们呢?
但这显然说服不了我。我的意思是,你把蚊子放生了,它自然还要去咬别人,被咬的人不会认为这算“善事”的。
当然佛教徒依然是有说法的,比如,被咬的人由于因果,欠了这蚊子的。——这么说来,万事皆可自圆其说,反正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却可以形成理论上坚实的闭环。
杰克.凯鲁亚克在《达摩流浪者》中描述了一群可爱的年轻人,他们崇尚自由,信仰禅宗和佛教。他们理解的教义,是把自己融入自然之中,只是简单的打坐和冥想,就可以感受到无尽的幸福:
每天早上 ,我都会坐在摇椅上读 《金刚经 》 。院子里除了长满即将成熟的西红柿以外 ,还有满眼的薄荷 ,让一切都沾上了薄荷的味道 。院子里还有一棵优雅的老树 ,每天晚上 ,我都喜欢盘腿打坐于其下 。在加州十月凉爽的星空下打坐的感觉 ,世界上别无他处堪与匹敌 。
他们的自由特别令人神往,他们背包四处行走、流浪。如“我”所说:
我想不出来 ,除了露宿 、攀火车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外 ,还有什么生活是值得过的 ,难道是在精神病院里和其他一百个病人一起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看吗 ?
他们很多只是学生,他们有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和精力,他们没有任何的牵挂和负担。用文中最著名的话说,他们可以: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对我而言,也只能“神往”了。我已近中年,露宿会冻坏,攀火车没有力气和胆量,做自己想做的事呢又需考量太多的成本和代价,便是在家打上一只蚊子都会遭到白眼,还需听上半个小时的“谆谆教导”:一定不能杀生,一定要吃素,你知道吗,牛在被杀的时候是充满怨气的,会流眼泪的。。。。。。
有时候烦了就会反驳上一句:我吃不上牛肉的时候也会充满怨气的,也会掉眼泪的!还有,难道就让蚊子随便咬我?你整天想着牛和蚊子,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老公吗?
我现在虽然不会再做出小恶童烧烤毛毛虫的残忍恶作剧,但还真是怀念小时候阳光下那无比自由自在的心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