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热播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很火,不陷于美貌,不迷于剧情,却唯独动情于那十里桃林。我非时人,只是这三百年来做了这最后一缕凉凉;思慕花色不减,梦里逗留成痴。
奶奶十三岁便嫁到了这里,那时桃花开的正浓,盈盈诺诺便许了这一辈子守候的地方。
她八岁便开始做饭,一直做到了八十岁。岁月无情肆意涂抹,转眼便是满目沧桑。她常说,年轻时留住她的,就是爷爷和这片漫天无边无迹的桃林吧。春季里花开四野,清香四溢,醉人心脾。夏季里为了那三两粮食拼了命的在生产队挣公分,累到快倒下时便靠在这桃林里,有花香醒脑,有树灵荫庇。
那时是土房子,房前屋后尽是浓郁的绿色。三天大雨两天小雨空气常是温润清新的。那时吃的最多的就是木耳和蘑菇,姑姑们挎上篮子不一会便能采回一顿美食。
奶奶常趴在墙头瞭望,有时,是看这满山的桃红柳绿浮想联翩,有时,是听那学堂里此起彼伏的算盘声满面遗憾。这辈子,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上学,可是命运却从未让她上过一天学,于是拼了命的挣钱,将几个孩子硬生生的送入了学堂。还未过五十,已是白发苍苍似雪凄茫。
奶奶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姑姑。那时的姑娘们的手都好巧,两两坐在桃林里将这一季美色绣于布面上,穿针引线将这树灵花神融进这花色里。细嗅起来,被单上,坐垫上还有那时的香气呢。那时,小姑姑常常趴在水泥墙上自语,“那会的天多秀气啊,坐在花上树下醉的停不下手,一天可以绣好多花呢”。我就静静的站在旁边,瞭望这远处只一片凋零的桃树,无花无蕊,更没有秀丽的姑娘。
长大点了,奶奶便常催我,下过雨就去前面林子看看老木上有没有木耳,留意脚下有没有蘑菇。
每去之时,桃木夭折,残损满地。驴儿狠狠的啃着一颗纤弱的小树,伐木工人屠宰着每一个树灵。我气了去打驴,却被它狠狠的踢回了现实。
唯独那河还是满的,放学后池子里都是我们的影子。那时的鱼很多啊,清澈透明的水里它们安稳的生活。我们便捡来桃花瓣贴在水面上,水很稳,竟能铺一夜花瓣都不散。调皮的孩子将蚂蚁放上,看它手足无措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
还记得那最后一次锣鼓喧天的喜庆,邻居家大哥哥娶媳妇了,我们跳着吃糖。大家都不曾想,这年嫁进来一位姑娘,却嫁出去数不清的人。那年,桃林彻底被砍,开垦盖了养殖场。我远去求学,再回家时,满眼全是狼藉。后来春季再无假期,竟连那门前斑点的花色也看不到了。
十七八岁,正窝在题海里备考。妈妈打来电话说国家要育林种树,禁止山林放牧,禁止砍伐树木。村里人急得不行,纷纷不知要如何是好。电话这头的我却一往平静,也许我梦里的故事要回来了。
大学回家时,村子里依旧寂静。斑驳人影散落在绿色里,偶尔几辆跑车匆匆的来又匆匆的逃离。怎会不知道,这破落的地方,这不堪的景色,怎会留的住年轻人。“都大姑娘了,怕是几年又要嫁走了呢”三娘紧走过来笑着看我。我像孩子一样抓住她的手,“今年回来的感觉真好,不嫁了!”。三娘笑的前仰后合说“这傻孩子,拳头大点的地方有什么呆的”我可知道,那曾经的桃林已经渐渐涌密起来,来年桃花盛开后我们便是这守护花神的树灵,盈盈不改芬芳。
曾亲眼看着这十里桃林萧瑟在年轮里,好在政府用尽最后一把力气替我守住了它。曾亲眼看着外人用电网打死不问世事的河中生命,好在树长起来了,水也活了!曾受别人洗脑,村子太穷,出去就不要回来,好在,梦里的故事还在,那片花色依旧。
若干年后,当人都走光了,当村子不再是村子,当我成为最后一个待嫁的姑娘,我要等那片桃林回到往日风华时,在它的梦里,下下棋,喝喝酒,绣一幅三世桃林,题词曰“一览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