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北的四季虽然各有特色,但我始终觉得,冬天最能让人产生遐想。漫步在小城郊外的防洪大堤上,沐浴在黄昏时份落日的霞光里,大地寂静,满目萧瑟。我不认为这种颜色有悲凄的意思;相反,在枯黄的外表下,大地似乎隐藏着另一种无形的力量——听!时钟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地球的脉搏,传达着生命流动的节奏。冬天会来也会过去。
在这无声无息的冬日里,世界如同沙画,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小城,灰色的村舍和田野,连那余晖,我都觉得是灰色的;除了隐隐约约显现的大地轮廓,什么色调都不太清晰。沉静的隆冬里,我曾经忙碌的尘世喧嚣呢?我曾经渴慕的那一抹翠绿呢?
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探寻着大地神奇的力量。澧水的河床裸露出它的本色,河泥托着的河水,远远望去,伸展着只有在漫画书上才可以看到的少女般婀娜的线条。河水清澈见底。散落的鹅卵石静谧地呆着,在微微闪动的涟漪里,似乎想告诉我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我记得初春的时候,两岸长满鹅黄的嫩草,柳树上结满叶骨朵子,欢快的小鸟在其间鸣叫。阳光暖暖而下,满眼生机勃勃。河水哗哗地流淌,淹没了黄色的泥土,触吻着小草的脚丫。
到了夏秋,河流变得湍急,河水浑浊,河床宽阔,河面上,船只往来穿棱,汽笛鸣响。如今,它们都到哪里去了呢?
我自问道:春夏秋冬,在这不变的轨迹上,我们是随着时光流逝而流动,还是按照每个人的理想而去改变呢?没有人可以回答我。只有薄雾中高高的楼房,弧形的大桥,遥远的城墙,还有远去的声音,在若隐若现地变得模糊起来。年初的时候,在靠近河边,有一大片木结构的瓦房,如今由也两座高楼替代了。
那些瓦房刚刚修建的时候,是否也有一些人拿着图纸在这里规划,在想象它未来的模样呢?因为这些瓦房的存在,又曾有过多少的欢乐与悲情呢?如今,时间让它们都成为过去,新的生命沿着它的轨道诞生,成长。每一个人的一生,难道不是和这些瓦房有着相同期望的生命吗?
楼房的窗口闪烁着灯光,有人影晃动。也许那人站在高处在向我俯视——这个孤零零的黑点是什么呢?他不会知道,我在寻找冬天的模样,我在期待新的钟声敲响。我也不知道----也许那人,正在规划小城的未来,最少他在想,在未来的一年里,他的生命将会有怎样的火星闪过这灰色的天空呢?
田地仍然保持着秋收时的模样,一小块一小块,像人工画过的格子,规则而整齐。树木的叶子落尽,光秃秃的枝桠努力地伸向天空。没有风,听不见秋虫的欢鸣。农舍的上空,一缕炊烟升起,一股清香散布在暮色里。我顺着灯光向前走着。在农舍前的晒场上,一位中年的男子将玉米装在布袋里,然后吊在屋外的房顶下。一小袋一小袋的,大小相同,吊的高度也一样。
我问道:“为什么不挂在屋里呢?”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露出憨厚的笑容,“这是玉米种子,明年就靠它了。外面空气好,不会变质。你看,稻子,辣椒,茄子,南瓜都在这里。”
“明年的,现在就准备好了,不是早点了吗?”
“不早了,元旦就要到了,春天也就不远了。”
我忽然像悟到了什么。我们的祖先早就有“春生夏长秋敛冬藏”之说,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冬藏”吧。
“冬藏”?
河水退下去了,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在来年里,用它充足的体液滋养河道两岸的千万生命;小草的叶子枯萎了下来,根潜伏在泥土里,仍然流动着生命的血液,积聚能量,再次绿染大地;秋虫呢,蛰伏在地下,等待着春天的来临,发出那第一声鸣唱......天下万物莫不如此啊!人呢?我们又在想什么呢?当春天来临时,我们准备好了吗?我们的生命在新的一年里能绽放出不一样的色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