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卧猫
老王发了愁，不知道明天怎么办。工资能不能涨他不那么在乎，自上班以来，他的工资都如数上交给母亲，每个月只留下四百五十块钱的午饭钱。老王也没有抽烟喝酒的喜好，更没有什么应酬，四百五十块经常花不完，所以老王挣多少钱，自己并没有什么概念，也没有什么追求。
老王发愁，愁的是怎么跟公司人力那边开口。他知道母亲的话不能违背，更不忍心违背。他虽然在公司已经七个年头，可是跟人力部门同事说的话，全部加起来大概也超不过十句。而且薪资往往在年底才会有调整，可是母亲的期待是万万不肯等到年底的。
雪莹在明昊建筑公司的年头也不短了，当然跟老王的年头是比不了的。今年是她在公司的第四年，自从她接手了人力相关的工作，人力部门总是充满欢声笑语。她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姑娘，对待工作有一种追求完美的态度。对于同事关系她尤其在意，雪莹是个单纯的姑娘，她认为维护公司和谐的氛围也是她的本职工作之一。
雪莹的工作，有一项内容是在年底汇报公司员工的综合情况，待上级评估薪资涨幅后，再将薪资调整情况一一通知给员工。每到年底，雪莹总是半喜半忧。对于涨薪的同事，雪莹自然跟着高兴，通知时大多也轻松惬意。对于薪资不变的同事，雪莹总觉得有点歉意，仿佛是自己的汇报工作没做好，而非同事本人工作态度有问题。降薪的情况虽然还从来没有过，可是有些同事的涨薪幅度未能达到心理预期，同样让雪莹感到一种本不必有的歉疚感。
老王的薪资每年固定涨五百，七年间从未变过。雪莹对老王是很有好感的，因为她从来不必对他有所歉疚，而且每次通知薪资变更，老王都没有过一丁点意见。
老王一整天坐立不安，始终也没想出来怎么对雪莹提涨薪的事。每次雪莹路过质量部，不是脚步生风一般匆匆走过，就是和其他同事边讨论工作细节边走，老王认为那些时候都不是找她谈话的最佳时机。难得有一次，雪莹独自站在小青工位前整理着什么，老王的心快要跳出来了，扑通扑通地扰乱着他本来就没理清的思绪。直到雪莹忙完，抱着一摞资料往办公室匆匆走去，他才长舒一口气，仿佛不是他有事找雪莹，而是怕雪莹忽然来找他。
他开始盼着下班，只要过了四点半，他就有理由不再踌躇这件事。快到下班的时候，他安慰自己，说不定母亲已经把这事给忘了，这么一想，心里忽然轻松了很多。
老王下班回到家，母亲还没回来。他打开饭煲取出母亲提前预备好的饭菜，心里窃喜地盘算着今天早点睡，最好别跟母亲照面。
晚间，门锁转动的声音传入老王的耳中，老王立马跳进被窝，关掉房间的灯。他这一招屡试不爽，母亲从来不忍去打扰他的睡眠。
从母亲略带疲惫的脚步声中，老王听出她今天又没有什么斩获。他从前对这些毫不在意，可是今天真心希望母亲能带回一个姑娘的照片，哪怕是十个姑娘的照片也行，他情愿一个个慢慢去见。因为这样就不必发愁涨薪的事。
老王始终以拖延和敷衍的态度对待母亲，直到母亲那张核桃脸不再舒展，开口“姑娘要求高”，闭口“工资涨两千”，老王显然是拖不成了。
涨工资是要有底气的，老王实在拿不准。虽然近两个月来工作确实比之前忙了不少，可也足能应付。况且距离年底涨薪只过了三个月，现在无论如何不是提这些的时候。
死马当成活马医，老王打算硬着头皮试一试。
老王预备请雪莹吃午饭，发愁的是饭点人多，碰到同事拼桌反而不好开口。他打算先约上雪莹，到两点钟的时候再去叫她吃饭，两全其美。
老王又像之前那样追踪雪莹的身影，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也并非一无所获。他发现雪莹每天几乎都在上班后半小时左右的时候，到打印机处取走一摞打印好的资料。他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只要没有人恰巧过来，他完全可以抓住这个机会约午饭。
老王的耳中终于传来了一串风一般的脚步声，他猛得把脑袋从肩膀上拉出来，连带着半边肩膀斜出了工位。眼珠转动到右上角，看到雪莹在打印机旁站定，老王赶紧从小圆凳上弹起来，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走向打印机。
“张雪莹，中午吃饭，一块吃个饭。”老王压低了声音，给人一种神秘感，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该拿点资料过来遮遮尴尬，可是已经晚了。
雪莹一愣，随即笑起来，也用同样低一倍的音量轻轻问，“还有谁呀王工？”
“没。”老王干脆利落，随即又发现不对，慌乱地补充道“不，有你。”右手捏着打印机旁边的一摞白纸，不好意思转动眼珠看雪莹，额上已出了一层汗。
雪莹噗嗤一声笑了，又赶紧敛住笑容，“就咱俩吗？”她很是意外，可是又不愿表现地太直接。
老王似是而非地点了一下头，抓起被他捏折了角的白纸，逃也似地走开了。
雪莹一头雾水，但也猜到或许老王是有事情请自己帮忙。雪莹入职四年，除了每年年底公司年会聚餐，还从来没跟老王一起吃过饭。就连年会聚餐，也都是分部门围坐，从来不曾同坐在一桌。
老王如释重负，第一步已经完成，只等下午两点钟来到。他甚至忘了想一想午饭时怎么开口，还沉浸在刚才约饭成功的激动中。
午餐时间快到了，同事们陆续下楼吃饭，雪莹婉拒了几位同事的邀请，推说手头还有工作急需完成，专等着老王。
直到同事们都陆续回来，雪莹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五十，老王还没来叫她。雪莹端着杯子出去接水，为的是看看老王是不是工作太忙走不开。老王正抱着手机玩游戏，听到雪莹那一阵风似的脚步声，赶忙把眼珠转到最上方，脖子都来不及归位，右手松开手机搭在鼠标上，嘴巴发出咝咝的声响，装出一副正忙着思考问题的样子。
雪莹轻轻走到老王工位前，老王的眼睛不敢转，死死盯着屏幕。
“王工？”雪莹的声音像银铃，语气也很是调皮。
老王假装被猝然打断的样子，眼珠转到右上角，“唔。”
“您忙着呢？那个，午饭……”雪莹拖长了声音，声调拐成疑问的语气。
“哦！”老王恍然大悟的样子，“两点，两点。”随即把眼珠归位，拿起桌上的水杯，起身去接水。
就在起身的当，他发现雪莹手里也拿着水杯，于是快步走到茶水间，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又转身出去，走向卫生间。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礼让雪莹先接水，而是避免在茶水间和雪莹碰面，避免交谈。
雪莹被晾在了老王的工位前，对那个“两点”有点莫名其妙，同时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
卧猫：站着坐着不如卧着，我是一只喜欢读书和写文的懒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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