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
说实话,我对寺庙了解不多,虽心生敬畏,但其实不怎么经常去,但抱着“来都来了,高低得拜一拜”的心态,还是踏进了寺庙的大门。
门外的喧嚣,无法打扰内门的清修
寺门就像一道神奇的分界线。门外,是开封热闹的市井生活。小贩的叫卖声、电瓶车的喇叭声、游客的谈笑声、还有不知哪家店飘出来的流行歌曲,混在一起,热热闹闹,也实实在在有点“吵”。可当我一脚迈过高高的门槛,踏进寺里青石板铺就的院子,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不是绝对的死寂,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安静,像一块巨大的海绵,把外面所有的喧嚣都吸走了。深呼吸,空气里是淡淡的香火味,不刺鼻,反而有种安神的、旧书卷似的味道。我眯着眼睛抬眼看,古树参天,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晃晃悠悠,慢得让人心也跟着安静了起来。6月的寺庙里,耳边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和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声沉稳悠长的钟声。
那声音不像闹钟那样刺耳催命,也不像手机铃声那样急促烦人。它就那么不紧不慢地响着,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用他宽厚的手掌,一下下,轻轻拍打着你的后背,告诉你:“别急,别慌,慢慢来。”
“瘫”下来,让自己静下来
没有计划,没有目标,突然就不想走了,跟我大哥放下手机,清空脑袋,溜达溜达找个地方,好好“瘫”一会儿。寺里大多数都是游客,但大家说话都压低了声音,步履也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沉淀了千年的宁静。我们在宝殿侧面的回廊下,找了两个旧的褪了色的蒲团坐下,背靠着冰凉的朱红柱子,阵阵清风迎面吹来,抬头就能看见在重重叠叠的树叶中,殿宇飞檐直指蓝天,那些复杂精美的图案,诉说着他的故事,也承载着时光的重量。
旁边不远处,一位上了年纪的师父,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袍,安静地坐在小凳上。他闭着眼,手里捻着一串深色发亮的佛珠,嘴唇微微动着,默念着什么,路过的人走到这里都不由得闭上了嘴巴,面向着老师父,双手合十闭上眼默念一会,阳光落在他布满皱纹却异常平和的脸上,那份专注和安宁,像有魔力一样,让我躁动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静下来。
钟声响起,我心沉静。
我就这么坐着,放空自己。起初,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但渐渐地,那一声声沉稳的钟声穿透了进来。“铛……” 它响起时,我感觉自己的胸腔也跟着微微震动了一下。声音浑厚、悠长,带着金属的质感,却又奇异地温柔。它不像城市噪音那样试图钻进你的脑子霸占你的注意力,而是像一股瀑布,清澈而下,从头顶浇灌下来,冲刷着被各种信息轰炸得麻木的听觉神经,一直流到心里。那些烦乱的思绪,被这声音一冲,似乎淡了一些,散了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殿里传来诵经的声音。不是高亢的吟唱,而是低沉的、持续的、带着特殊韵律的吟诵。我听不懂具体的意思,但那声音本身就有一种魔力。它平和、稳定、没有一丝急躁,像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又像母亲温柔拍哄孩子入睡的摇篮曲。这声音不像是从耳朵进来的,倒像是直接熨帖在心上,把那些因为焦虑、压力、委屈而皱巴巴的情绪,一点点抚平了。
灵魂自有归处
我就这样听着钟声,听着经声,看着阳光在青砖地上缓缓移动。没有看手机,也没有说话,也没有想接下来要做什么。饿了,就在寺里吃了碗简单的素面。渴了,喝口自带的水。累了,就换个姿势继续坐着发呆。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在城市里,一小时能做多少事?开个会?处理一堆邮件?感觉分秒必争。可在这里,我竟然奢侈地“浪费”了一整天!神奇的是,这种“浪费”非但没有让我心慌,反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当钟声和经声一遍遍地在脑袋里回荡,我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城市生活弄脏的、皱巴巴的抹布,正在被清澈的泉水温柔地漂洗、舒展。那些积压在心底的疲惫、委屈、焦虑,那些被快节奏生活催生出的无名火和斤斤计较,仿佛真的被这声音震荡着、溶解着,一点点排出体外。身体越来越轻,心也越来越空明。不是空虚,而是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清爽和开阔。
回归
夕阳的金辉给古老的殿宇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边。钟声再次响起,悠长而庄重,仿佛在为这一天的宁静画上句号。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再次穿过那道高高的门槛,重新踏入寺外的世界。
夜幕降临了,各种声音又涌了过来:汽车的鸣笛、商贩的吆喝、孩子的嬉闹……依旧是那个喧闹的、鲜活的、甚至有点混乱的城市。但这一次,我感觉完全不同了。
它们还在那里,但似乎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地穿透进来了,我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呼吸也深长了许多。看着街边热气腾腾的小吃摊,闻着食物的香气,心里涌起的是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活着”的喜悦,而不是急着去占有什么、完成什么的焦躁。
从开封回来,生活依旧忙碌。上班的路上依旧拥堵,工作依旧琐碎,手机依旧响个不停。但我知道,我的“静音键”找到了。每当心浮气躁,被城市的喧嚣压得喘不过气时,我就会闭上眼睛,深呼吸,仿佛又回到了大相国寺那个回廊下。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穿越千年的钟声,它轻抚着我的后背对我说着:
“别急,慢慢来,听听自己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