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想一想学生时代的穷游还是颇具勇气的,因从未见过江湖是什么样子,所以很有些肆无忌惮。晃晃悠悠数个小时的火车凌晨的时候到了南京站,直到找到了车站附近的住处窝在床上,竟半丝困意也不见。初次踏上南京城的土地,确实一瞬间感怀万千。
这算是非工作原因,全然是因着倾慕所到的第一个城市。在校实习那会去吃过黔南州风行的晚餐主菜--差点让我哭出来的折耳根;看过河北五点五环外帝都寂寥的夜色;吹过山东沿海湿润冷清的晚风,都没有这个深夜这样感怀。大约是一面为着毕业季的迷茫,一面又为这一场终于实现的说走就走的旅行。
南京篇--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因为一向比较喜欢底蕴厚重的城市,去一个城市总要刨一下书求证一下历史。南京,中华文明史上的“六朝烟月之区,十代繁华之地”。被盛赞为“衣冠文物,盛于江南;文采风流,甲于海内。”这座曾名唤金陵的城市,自公元前486年建城以来,前有东晋、东吴、宋齐梁陈等史上所称的六朝在此建都,后有南唐、明、太平天国和民国,并称十代。
闲话不提,言归正传。
清晨起床,将近四月的南京还是有些清冷,踏着熹微的晨光坐着公交车去了明故宫遗址。我对明朝向来有种奇怪的感情,一方面我觉得这一朝帝位传承实在乱的不像话,另一方面又觉得其实朱元璋以草莽出身平定四海,洪武之治也委实收效显著。
去了以后猛然发现这是个公园,一群阿姨在跳舞,我还以为是自己下错站,前前后后走了几圈后发现地方没错。由此我悟了一个道理,遗址之所以称为遗址,正是由于所剩无几。走到里面看到几个角门后,也没再去寻其余的城门。
千年的风雨后,曾经那些飞檐斗角、金碧辉煌的宫殿,已经在历史的长河里湮没成了一块小小的地标。无怪乎王安石的《金陵怀古》中要叹“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虽然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后世有朱明王朝的崛起。
后来去了莫愁湖,选了这个地方是因为李商隐的那句“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也因为南朝梁武帝那首《河中之水歌》。
绕着湖走了很久,绿柳垂杨、十里画廊,赏心悦目。不过不巧错过了海棠花会,但是也拍到了一点哈哈。
中午在路边一家小店吃了鸭血粉丝汤和灌汤包,下午去了夫子庙。
不得不说,十里秦淮的风光当真是美,是那种山温水软的美感,北方待久了的我恨不能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
初知秦淮,是因为杜牧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后来是知“秦淮八艳”的芳名;再后来则是朱自清《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沿河走了好久,这边典型的民居,粉墙黛瓦,古风浓厚。
去夫子庙的路很宽,沿街一路小吃,我也确实吃了个满心欢喜。
路过了桃叶渡,毗邻吴敬梓的故居。这个渡口名字的由来,传说正是来源东晋书法家王献之,他有个爱妾名“桃叶”,往来于秦淮两岸时,王献之放心不下,常常都亲自在渡口迎送,并为之作《桃叶歌》,因此得名。在这我得感慨下古代美女的名字,白居易那两个小妾,一个樊素,一个小蛮,单看名字,就觉风姿跃然纸上。
继而去了乌衣巷,看了王谢两家长长的家谱上,名士辈出。刘禹锡传颂千古的那一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想来已经被大家熟知,彼时王导,谢安两大家族皆居巷中,冠盖簪缨,然这六朝巨室,至唐时,皆落不知其处。千古兴亡,无情至此。
从乌衣巷出来,刚好至江南贡院,本着对科举考试无甚兴趣的想法,因此我看的很是草率。
但不得不说,事实上科举制的存在起初也确实起了一定的积极作用,明清时期全国半数以上官员出自江南贡院,可见金陵文化之昌盛。
自江南贡院出来的时候,正看着秦淮河上画舫萧鼓,河舫竞立,有数不尽的风流蕴藉。
后来,我在长长的石板街上来回走了很多遍,游客很多,嘈杂喧嚣,扑面而来的,是很鲜活的红尘气息。孤身一人的时候,我更喜欢或者说是贪恋这种与己无关的热闹。
第二天去了明孝陵和中山陵,钟山苍翠,整个景区庄重肃穆。时隔很久,我依旧记得中山陵那长长的绵延的台阶,莫名就想起一句话叫任重道远。
整个南京之旅,行程紧凑没来得及去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我始终觉得那是这座城市的伤口,轻易不敢去触碰,也不敢忘怀。
历史是应当被铭记的,忘记就等于背叛。
也没有去南唐二陵,曾经很喜欢李煜,我一直觉得他并不昏聩,只不过要守住他笔下的三千里地山河,不是工诗词,晓音律就能做到的,固守山河从来不是文人能做的事。更何况,南唐国主传至李煜时,李家江山早已是风雨飘摇,谈何兴国。即使他最终能看穿小周后,驻兵采石矶,终究是徒劳,长江天险不过是一道屏障,挡不了敌方的千军万马,也挡不了南唐亡国的命运。
扬州篇-江北烟光里,淮南胜事多
第一次听闻扬州二字,当真是小学课本里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及至后来,读了姜夔的扬州慢,对这个城市才慢慢有了更深的了解。自古以来,我所知被文人墨客盛赞的城市里,扬州城一定名列其中。徐凝赞其“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龚自珍有诗“谁信寻春此狂客,一茶一偈过扬州。”张祜更甚“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田园好风光。”
奈何我在这个城市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很早起床坐火车到了扬州站,然后马不停蹄地奔赴了瘦西湖。
路不很熟,绕着瘦西湖外围走了很久,直走到了大明寺,里面是有那个“挥毫万字,一饮千钟”的文章太守欧阳修修建的平山堂。关于这一片建筑,我想到最多的倒不是鉴真,而是苏轼和欧阳修时隔二十三年跨越生死的那场对望,以及传世的那两首词《朝中措.平山堂》和《西江月.平山堂》,读完以后,感怀颇深。事实上我并没有进大明寺,前行了不久就到了瘦西湖,烟柳飘摇,春光如画,俨然次第展开的国画长卷。
随手一拍都能看出来的风情万种。
瘦西湖内景点颇多,每一个名字都诗意盎然,徐徐前行似置身画中。
走远了有一个盆景展览,顺手进去拍了几张照片。
方寸之间也有数不尽的诗意美感。
后又行至二十四桥,我对这座桥印象颇深,既为姜夔的“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也为在扬州居住十年之久的杜牧那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扬州最负盛名的时候,大约正是康熙、乾隆两代帝王六度“南巡”时形成的“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的境况。
自瘦西湖出来,去关东古渡的路上过了梅花岭史公祠。事实上经历了这几千年的风雨,每个城市都经历了无数的重创,像平遥城冷兵器时代的一场场自卫战争,南京城沦陷后的大屠杀,扬州也不例外。史上那场“扬州十日”恐怕是无数人都不愿再提起来的痛,那场战事,扬州城少了80万士兵民众,大明王朝也少了一个誓死效忠的末代英雄。那副对联有多深刻,殉社稷只江北孤城,剩山残水,尚留得风中劲草;葬衣冠有淮南抔土,冰心铁骨,好伴取岭上梅花。
关东古渡对面正是那条长长的关东街,城门下的路是玻璃隔断的,最底下是宋代原始的城砖。我想,也许有那么一块,刚好被苏轼曾经踏足过。进了城门,两边的小吃店琳琅满目,十里长街飘散的烟火气息,感觉是扬州独有的精致,全然不似北方的沧桑。
在扬州也只呆了一天,就匆匆回了济南,毕业之前所见的江苏,也就仅仅是南京和扬州两座城市,还有我所想见的江苏所有山水风物苏州评弹,烟雨周庄,太湖碧波,南山竹海,也只好留待下一次阳春三月下江南。
回程的火车上,看着车窗外疾驰的风景,我一度在思考旅行的意义。不是为了从自己过腻了的地方出逃到别人过腻了的地方,诚然我用脚步丈量的他乡每一寸土地,都有不可替代的独特的意义。这从北到南长长的一串脚印,正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世界有多辽阔有多美好,有多值得我去留恋去探索。生命的意义在于尽自己最大可能去过热爱的生活,不轻言放弃,不停止追寻。
我有多感谢路过你的十里春风-江苏,春风十里尚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