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很“叛逆”,想要改变这一切,那怕一点点,我期待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缺又十分恐惧周遭人的质疑、伤心、流言乃至“爱”。我徘徊在远方与家乡之间,我不甘缺又没有力气。如果没有接通那个电话,没有知道爸妈病了,我可能还在纠结。
我记得五月初很忙,找工作、面试、写论文、看书、二战…,我游走在各个地方,做着不切实际梦。跟同学胡吃海喝,与师友高谈理想,找知心人怼怼生活,一个人一辆车一间房,欣赏着祖国大美山河。
5月10号,我像往常一样,面试完工作,溜达回宿舍,看着电影,享受着毕业前的惬意。不怎么联系的亲姐,打电话哭着说,爸生病了,现在在医院,不会说话儿了,我没怎么再说话,安慰了几句就挂了。心理脑中一片空白,跟大爷打电话知道了一些情况,说着说着便有些梗塞,不想被同情,匆匆挂了电话。
那一夜,辗转反侧,合着江南氲热,梦回儿时,躺在父母的腿上,听大人们讲一些听不懂的话,看萤火虫在眼前飞来飞去,时间过得真慢,布谷布谷的鸟声从南凹一阵一阵的飘来。
突然一个趔趄,就像从桌子上跌落,爸爸常说,不怕,那是在长身体。睁开眼,看了看手机,5月11号早晨6点,这一夜可真长。
我平复了下心情,比往常更加平静,下了决定回去,报名西部计划,继续修改完论文,买了回去的票,这是我第一次回家坐高铁。
5月12号母亲节,本来想着能抓住节日的尾巴,给妈找点快乐。还不到郑州,姐便又打来电话,让我快点回,妈也病了,正在往医院赶。那一刻,我感觉到命运的荒谬,你越想摆脱它,它便勒的你越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电话,堂哥、堂姐、表哥、二舅、大爷…天渐渐黑了,我还在路上。
赶到医院已是晚上11点,母亲节还没结束。病房外,大爷、姨夫坐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过往,我听到是在谈论妈妈的不易,她是今天的主角儿。病房内,二姨、三姨、二妗、姐围在床边,我从缝隙里看到妈妈鼻上插着氧气,床边挂着尿袋,床上吊着一袋500毫升大小的血袋,缓缓的流进妈妈的身体里。我没有说话,看见妈妈紧促的额头,上下颌紧紧咬合,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我记得妈妈脸颊比其他人要红点,有时候是红紫色的,可今天缺比谁的脸都白。我记得我每次回来,妈妈都会迎我到路边,这次我站在她的床前,她却浑然不知。二姨把一碗浓稠的红糖水放到我手上,让我去喂妈妈喝,就像喂不会吃饭的小孩儿一样,我喊着妈,我回来了,不用媘脐了,你喝点水,来,张开嘴。我见她眉头动了动,我知道她依旧在担心我。
妈不知道我要回来,但爸却一直在担心我路上的安危。收拾好心情,从妇科走到神经内科,从406到310,100米不到的距离,却走的异常艰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铁钉就有可能让一个国家沦丧,何况一个少了梁和柱的家。
想过两个男人相见的各种情况,却没想到只是目光一接触,便泣不成声。我接过脸盆,第一次给你洗脚。后来,你说那一晚你睡的很好,住进病房的第四天,你睡的第一个完整的觉。
5月12号,就这样在慌乱中度过,夏天的夜晚,也还是很冷的,给爸爸掖好被子,轻轻握住他那只僵硬的手,一夜无眠。
5月15号,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星期三,妈的病检结果出来了,子宫内膜复杂性增生不排除子宫内膜癌,手术是肯定要做了,跟姐说了妈的情况,她说明天回来,我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5月17号妈转院到市医院,没敢告诉她实情,只是知道要做手术就已经胡思乱想,不想治了,更别说告诉她要摘除子宫,剥夺她座位女人的权利。之后的三四天,由于父母分别在不同的医院,姐又请假不准,只好将妈妈交给一个同事照顾。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一个人待在医院,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堂姐后来告诉我,让我多去陪陪我妈,她一个人第一次在医院,多无助啊,姐跟我说,跟我妈视频的时候,她总是哭,一个人生病了,在外地又没一个亲人。后来做宫腔镜检查、盆腔核磁共振检查,我都迟到了。虽然,她嘴上说着没事,让照顾好我爸,可我始终不能原谅自己,将她一个人丢在陌生的地方。我不敢想她第一次坐电梯时的紧张,在检查室晕倒时的无助,别人亲人常伴身边时的心酸。
父母的爱是子女的原罪吧。要其一生背负,一生偿还。我时常觉得,这种爱太过沉重,终会把人累垮,我常告诫父母要想着点自己,一是为了他们,一是为了自己。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父母爱的影子里,不想“因为爱我,所以爱你”。你养我小,我养你老,是人伦,是义务,是责任,不能因为你为我付出一切乃至生命而强迫我去爱你,这是一种畸形的爱,不平等的爱,爱的双方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有时,我也会想父母的爱真的是无私的吗?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会爱惜他人吗?越想反而越叛逆,越想挣脱命运的绳索。
5月26号,天晴了,结束了一天的阴雨,伴随着夕阳,我再次踏上远行的列车,去那个播种梦想的地方。5月的悲伤暂且到此为止吧,我会更加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