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菜光饼
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耻于说出“孤独”这两个字的。只要一提起这个词,总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中学时期的非主流时光和那些疼痛青春文学小说。它可能曾出现在大部分人的QQ空间里,用来诉说少年心事和朦胧缠绕的情绪。所有有的没的,一点点的伤心难过,都能被用作“孤独”。
一件事物出现的次数多了,便觉得廉价。我觉得这个道理用在词语上也行得通。“孤独”被用得这样泛滥,便觉得配不上形容自己那如梅雨凄戚般的少女情怀了。
可就在刚刚,明明今夜也不过是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昨夜,心情却突然没来由地低落起来,觉得整个身体在不停地下坠,坠向没有尽头的深渊,想要大声哭喊却失了哭喊的力气。
可能是耳机里正在播放的音乐动了心里的哪根弦吧。也可能是因为窗外的雨已经连绵地下了好几个小时。雨和夜的搭配,总能让人感到悲戚。
我努力地调动着脑内词库,心想,要是再用那两个字来形容心情的话,就会让自己和那些常见的“多愁善感”的人们混作一谈了。我不想这样。我总觉得自己的情绪是与众不同的,是特别的,起码,是难以理解的。
但除“孤独”外,我却怎么也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词语了。说伤心呢,又比伤心复杂些。说绝望呢,倒也没到那种地步。反反复复纠结了许久,想,不如算了,就这么直接面对吧,我和其他人终究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在别人的眼里,我也不能是那个特别的我啊。
我也不能是那个特别的我啊。
突然间,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只是因为一个词语,便深深意识到自己的平庸,进而觉得自己配不上好多东西——不配得到关心,不配得到关注,不配得到爱。少女的内心戏真的很足。
但仔细想想,对“孤独”的承认和接受,何尝又不是是一种自我正视和接受的过程呢。
自我正视、自我接受也是成熟的一个内容,却总是容易被我们所忽视。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我们不再轻易表露情绪,亲切又疏离的微笑渐渐多过卸下心理防备的眼泪,“没事儿”渐渐多过“帮帮忙吧”。久而久之便会产生一种错觉,我们好像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无坚不摧的巨人,失去了示弱的资格,失去了孤独的资格。有的时候,看见其他人有着无比悲伤的经历,甚至觉得自己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了,说什么话都好像是无病呻吟。所以你的情绪,你这个人,又有什么特别呢? 直到最后,我们变得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
可这又真的是无病呻吟吗?每个人本都是独立的个体,世上亿万个体之间,心绪也本不相通。比如被权谋和交际所包围的富人的疲惫不能和看天吃饭的农民的难处相通。
回想起自己普通且平凡的一天:白天的时候穿好制服背上书包,搭上几乎永远准点的电车,在人群中来往穿梭,就像所有从我身边来往穿梭的人们一样。走进校门后,铃响、上课、和同学玩笑。放学后便独自留在图书馆里,戴上耳机,隔绝一切。等到夜色渐暗,图书室空无一人,教学楼的灯一盏盏熄灭,我收拾好书桌上的琐碎,离开明亮的灯光,迈向昏暗的走廊。出了早已冷清的学校,来到步道桥上,来往的是已经下班的上班族、刚要开始夜生活的年轻人、和随处闲逛的游客。而我只一个刚刚出校门的高中生,我在人群中步履不停的走着,人群也步履不停的从我身旁走过。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对彼此来说都是连面容都模糊的过客。
再之后,搭上电车、出站口、来到家门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啪嗒”打开了门。做饭、吃饭、洗漱、看点综艺、吃点水果,听妈妈发牢骚。就这样普通且平凡的一天结束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几乎和这社会融为一体的我,和街上所有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同的我,脸上写不出什么情绪的我,亿万个个体中渺小如尘埃的我,也有着不为任何人所知的压力和难过,在今夜、在这小小的身体里翻涌着无人知晓的巨浪。霎那间,我们便明白了那突如其来的低落感到底来自何处了——它来自整体普通下却又独立的特别,来自于你我之间的不相通。
在明白这点后,我们终于可以直直地与我们的内心面对面了,去承认所有的焦虑、不安、疲惫、痛苦、抑郁、和绝望等等一切的情绪,去承认一切非正面积极的自己。可能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尊重他。但他却值得我们自己去接受他、包容他,让他在深夜里释放,同他友好相处。因为我们是那么的平凡,却又那么的特别。
也是终于,我变得可以大方的用上那被用得泛滥的字眼了。当耳机里的音乐声、窗外连绵不绝的夜雨声,和车水马龙的嘈杂声混杂在一起时,当卧室的门,把在睡梦中的妈妈,和门外对着手机屏幕的我两两相隔时,我实实在在地承认,我感到孤独了。
作者/紫菜光饼
审稿/亲福
排版/谢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