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因手机坏了,便没有拿着手机上床睡觉。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高中课文里的古文句子来: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宜鼓琴,琴调虚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宜投壶,矢声铮铮然。或许在适合的时间做适合的事,便会显得格外惬意吧!我在下着小雨的秋夜里,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或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或闭着眼睛思索着往事,断断续续,绵延悠长。
嘴里默默念叨着夏宜急雨,冬宜密雪,忽然想起童年的家乡,大雪之夜,北风呼啸,我们围在小火炉旁,对着微红的火苗,烤着火,烤着馍片,那该是那个时刻最大的乐趣了吧。
好多年前,我们家有一个小厨房,家人叫蓬底下,每日三餐就在里面鼓捣吃喝了。地方不大,十平方左右,一进口,就是煤球炉,每天须得看火,以用来烧水做饭。不然,火灭了,那顿炊便麻烦了。如果还想烧饭,不得不重新点火,烧着煤球炉,又是一顿烟熏火燎,否则吃不到嘴里饭。这个火种好像是普罗米修斯从天上盗来的,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在我们家的煤球炉里点燃,我们每天时不时的去照看一下火种,使之不灭,不只是为了一顿饭食,更是更好的传承这来自天上的火种啊!
煤炉之火天上来,它的保存尤其显得可贵。每当看见火苗在煤球孔上扑朔迷离,我心里不免放下了心,不只是下一顿饭有了保障,更是在我心中升起了生命之火,它在燃烧,在绽放。
寻常季节,体现不出火的可贵。春秋,是差不多相似的季节,不冷不热。而夏季,本来就天热,火倒是显得讨厌了。只有在冬天,火才是人们生命中的火。对我来说,大雪之夜,是火最好看的时刻。
很庆幸我的家乡是下雪的。在童年时刻,雪给了我们无穷的乐趣,雪中漫步,雪地走路,吃雪,玩雪,滑雪,堆雪人,打雪仗,雪可以说是冬天之灵了,是天地间的灵魂。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很凑巧,王禹偁 (宋)也说了相似的话,和我想到一起去了,看来他是一个会欣赏人间美景的人,性情中人,就凭这一点,我喜欢。
将来,要到一个下雪的地方去,读书,旅行,生活,老去。
那些冬天,大雪弥漫,夜晚漆黑,只几处人家屋里窗外露着几许灯光,幽暗,昏黄。大雪在外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硕大连绵,落地无声。不敢深呼吸,怕吸进凉气。伸手接去,让雪片慢慢落于手掌中,或消融,或摞叠。只伸出手心不消半刻,便觉已融化的雪水凉透了手掌,深入骨。急忙甩开手中的雪水,冲向蓬底下,很不得将手伸向五光十色的火苗中,直至一起灼烧了才好。等烤暖了手,便拿来几杠子馒头,用菜刀小心地切成薄片儿,然后,依此摆开,用平常的蒸馍的篦子放在火苗之上,平摆上,什么香料都不加,就由着火苗烤去。
我们哥妹几个搬来小板凳,团团坐着,围着小火炉,烤着火,说着闲话,看着白白的馍片逐渐变色,变黄,变金黄,变棕,变焦,到此,便可以拿出来吃了。最好的是烤的金黄色的硬邦邦的馍片,吃来香气扑鼻,火烧味十足,咬来硬邦邦的,如同咬干透了的红薯干,嚼劲充实,耐嚼,好吃。每当吃下一块馍片,火的滋味便顺流而下,暖到了喉咙,温到了肺腑,在蓬底下的窗外,寒风呼呼直吹的夜晚,那种感觉实在是美妙了,难以名状的幸福。
想起来白居易的《送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酒,火炉,夜,雪本来就是这个天地间最独特,最珍贵,也是最有意味的事物,能得其一便自觉很知足。若是在某一时刻,有幸都得到了这一切,即雪夜,围着火饮酒,过了这一把瘾,罢了就是去死,也无憾了。
最美不是下雨天,是和你躲着大雪的屋檐,还能一起围着红泥小火炉,烤馍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