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发微信,请我做完核酸采集去他家泡茶,采集点离他家很近。我是采完核酸回到家才看见他的信息,他特别强调牙医采完核酸也要去他家,我回他个字“好”。
我戴上口罩就出门。走横穿村庄的捷径,去他家只有一公里多。此前下了好几天的雨,难得今天阳光灿烂,我决定信步慢行。
农村的房子建得随意杂乱,留有很多空地,所以凡是有土的地方都长满嫩绿的杂草。很多人家的房前屋后有各种各样盆栽植物,有茶花、杜鹃花、玫瑰花、大丽花、三角梅等开着绚丽的花朵;罗汉松、桂花树、杜仲树等观赏树郁郁葱葱;龙眼树抽出嫩黄的树梢;芒果树则是满树红黄相间的花穗;茂盛的柚树仿佛是不负枝重低趴着,绿叶中缀满雪白的花朵;枇杷树和桃树倒是结满了果实。
春天是生发的季节,触目所及,生机勃勃!
锋的房子只有两层,用砖砌的墙,瓦片盖的屋顶。二楼的地板是钢筋水泥浇筑的,属于从之前的土墙瓦片屋顶房到现代砖墙钢筋混凝土房的过度版本。
这房屋是他爸爸八十年代建的,据说是本地第一幢用砖砌墙的房子。他爸当时任村主任,筹资建了第一个机砖厂,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吧。
现在房子周边的旧房子都已翻建成四五层的楼房,把他家的房子衬托的低矮破旧,奇怪反而有凝重之感。
走进大厅,六角红砖铺的地板擦得红艳干净。墙壁一米线上刷得雪白,一米线下是浅灰色的。左边靠墙是一套暗红色的红木茶桌,茶桌上除了一套茶具没有一样杂物。几张配套的椅子和桌面一样一尘不染。后门入门处横着一架跟茶桌一样质地的红木古玩架,架上有几样现代版的“古玩”和几瓶酒,挡住站在门外直视大厅的视线。
锋近几年内不想把它翻建,他在大门前的空地种了一片草地,草地上有几棵假槟榔树,几棵罗汉松,几棵黄金桂。草地正中间有一块一面平整的石头,是前年我们去爬山,在一个碎石场发现,把它抬到车里拉回来的。
今天的太阳很好却不毒辣,太阳底下泡茶是极惬意的。
牙医骑着摩托车来了。他的右眼眶有淤青,眼睛里都红了。他说疫情期间,私人牙科不能开门,前几天他闲着没事去巡山,就是以前生产队分给他的一小片山坡。山坡上几棵龙眼树因多年没有打理而横枝虬生。他用手把那些横枝掰掉,不曾料到有粗的一枝掰不断,反弹回来,打到他的脸上。
我安慰他每个人都会偶尔犯点低级错误,还好无大碍。
他指着几百米外一处植被繁盛地方说:“就是在那个地方。”然后他的眼光就定住了。
他回头问锋:“那个人是谁?他在那里干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戴着草帽的人挥着工具在挖什么?
锋说:“肯定是狗屎,就他最勤快,天天扛着锄头,看见哪里有空地就往哪里挖坑栽龙眼树,他也不问那地属于谁的。”
牙医说:“目测那块地是老猫的,我得打电话叫老猫过来看一下。”
牙医就给老猫打电话。锋说:“狗屎快八十岁了,他儿子还是某镇的镇长,他自己早期跟随亲戚去俄罗斯做生意,据说他身家有几千万,可还穿的破破烂烂,天天去田里干活。”
我见过这人,经常身穿一套旧的迷彩服,脚上一双破了洞的仿军鞋;身材瘦小、满脸皱纹、胡子拉渣,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身家几千万的人,倒是他家那幢四层半的楼房装修的有点档次。
农村也是藏龙卧虎之地,我不敢妄加评论。但是爱占小便宜,是根植于他思想之中的小农意识的反映,这也许是他没能把生意做大做强的根本原因。
老猫很快就徒步过来,原来他刚好在核酸采集点。他站着远望,不敢确定是他的地,就骑着牙医的摩托车过去。
那地不是他家的,因为他在另一个地方拔一棵树。树比他人高,他拔不动,就回来了。
他气愤地说:“不知道是谁又在我家的山坡上栽了两棵龙眼树?有两米多高了,没带工具拔不了。前几年有人栽了三棵,现在都碗口粗。我想那地现在没什么用处,就不管了,谁还这么得寸进尺?”
锋说:“应该还是狗屎干的。”
果然,过一会儿,狗屎扛着两棵两米多高的树,他老婆提着一只红色的塑料桶跟在后面。他俩往前走了十几米,停了下来,应该是要把那两棵树栽在那里。
土地是不可再生的资源,现代人对土地的重视是史无前例。如今的农村,没有一块地是无主人的。除了各家房子的前后外,野外的杂地,只要你抢先栽上一棵果树,等于宣示这棵树及树冠下土地的主权。这样有时会发生主权重叠的冲突,大多是像狗屎这种“勤快”的人造成的。明白事理的人会因一方的退让而息事宁人,否则就增加一个无法调解的矛盾。农村的矛盾,大部分是和土地有关系的。
阳光下我们几个人在悠闲的泡着茶,天南地北的胡侃。
田野里有一对八十多岁的夫妇在花生田里补种花生。另一个同样也已八十多岁的老头在搭丝瓜架。他老伴两个月前因癌症去世。他是糖厂退休的职工,是有退休金的。他儿子一家都在市里工作生活,不知道他种那么多丝瓜有何用?
田里看不见年轻人的影子,只有这些对土地有着深厚感情的老农民才会继续在田里劳作。
其实狗屎和他们一样,唯有在土地上劳作,才能体现他们已经日落西山的价值,借以打发不多且空虚的时光。
让身体动起来,头脑才不会思考。思考是痛苦的,浑浑噩噩的人过得会相对快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