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十年

至今,乐叶依旧很清楚的记得,苗冉进入她的生活是在1999年的夏天。

如果没记错,乐叶觉得那年的夏天一定热的不正常,不然她怎么会异常的待在家里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出去疯玩?特别是那一天,对面空了已久的屋子也搬进了新的一户,乐叶记得她听到声音去开门时,却看见一个温婉的女孩站在对门,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看她,而后浅浅一笑,便又接着做自己的事了。

后来,苗冉也不止一次的拿这件事嘲笑乐叶,说,她当时还以为看见了山顶洞人,被乐叶不修边幅的样子生生吓个半死。可乐叶却记不起那时苗冉了样子。那时的小冉是什么样子呢?是长发还是短发?是穿裙子还是裤子?记不得了,都记不得了,唯一还有印象的便是当时小冉浅浅的笑。

慢慢的,两家人都熟悉了,没事的时候大人们互相串串门,聊些家长里短的,乐叶自是对这些不感兴趣,每次都心不在焉的站在爸妈身旁,几次下来苗妈妈也看出了乐叶不喜欢听他们大人聊天,便叫苗冉出来,带乐叶去她屋子里玩,渐渐的,苗冉便也和乐叶熟络起来。

很多年以后,乐叶即便已经模糊了苗冉的样貌,却还依旧能想起她的小冉说的每一句话,甚至在岁月的蹉跎中,她还能记起小冉说话时活力四射的眉眼,叽叽喳喳的就像一只小麻雀,可是,小冉安静下来时却颇有古代大家闺秀的范儿,只是,她在熟人面前很少安静。

苗冉的爸妈常常出差,乐叶便也常常跑到苗冉家。空旷的屋子里,很多时候都只有这两个少女在那里不知聊些什么,时不时聊到开心的事还会齐齐的笑起来。后来小区里的老人家看到她们俩时还会打趣说她们是不是上辈子是一个人,不然咋两个人越长大越像了呢。而每次苗冉听到老人的话都会笑呵呵的抱住乐叶,嗤嗤的笑,活像偷吃了甜点的孩子,一脸的满足。

后来,有一季的夏日真的热的出奇,一向怕热的乐叶整天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那日,苗冉又淘到了一本新书,坐在桌前看的津津有味,而乐叶却皱着眉,趴在桌上翻来覆去,活像一团被揉捏的面团,毫无形象可言,苗冉看书正在兴头上,只是瞟了一下乐叶,就又开始看书,完完全全的将乐叶的哀嚎屏蔽了。

“热啊小冉......”当乐叶第n+1次的叫出这个词,苗冉终于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小说,狠狠剜了一眼不成人形的乐叶,转身离去。

窗外的蝉也拼了命的叫个不停,大有与屋内的乐叶比试的劲头,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不觉中乐叶竟在高温的“蒸笼”内伴着蝉鸣睡去了。

当她醒来时,原本骄傲的站在天空正中央的太阳公公兴致勃勃的前往了西方,暑气也随之消退了些许。

乐叶揉了揉眼睛,意识却还处在蛮荒之地,尚未神游回来,忽然一个凉凉的毛巾扑面而来。

“擦擦,睡个觉都能流口水,叶子,我也真是服了你。”

乐叶听话的擦了擦脸,顿时觉得凉快了不少。

“喏,给你。”苗冉从旁边的水盆里拿出一瓶汽水,递到呆滞的乐叶手上。

“咦,干嘛不放冰箱里呢?”乐叶条件反射的冒出一句。

“停电啦!”苗冉伸手摸了摸乐叶的脑袋,“小叶子,你该不会真热傻了吧。”

尚处在神志不清之中的乐叶傻傻的看着手中凉凉的汽水,又傻傻的笑了。

后来的日子里,天再也没热过,即便是盛夏之时。

然后,到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寒风与飘雪。

苗爸爸和苗妈妈依旧经常出差,把苗冉一人丢在家里,只是一次苗家父母临走时不知为什么和苗冉吵了起来,一怒之下苗冉跑了出去。从那之后,乐叶发现,对门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原本崭新的铁锁也在冰冷的空气中慢慢生了锈,再也没被打开过。

也不知过了几个月,苗冉又回到了对门。

当乐叶兴冲冲的跑过去时,看到的苗冉却是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苗冉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听到乐叶的脚步声,也依旧那样挺尸在沙发上,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叶子,我谈恋爱了。”一下子,乐叶为苗冉的这句话愣住了。

屋里静的出奇,只能听见血管里血液缓缓流淌的声音。

“祝你们白头偕老。”乐叶傻呵呵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干净利索,再没有一丝犹豫。

后来苗冉慢慢很少和乐叶再在一起疯,一起笑,但仍旧会在乐叶抱怨的时候沉默,却静的可怕,直到乐叶自知无趣的住口,然后两人便静默的待在一起。

那是2009年,那年她们相识整整十年。

再后来,乐叶路过洗手间时,嗅到了她最讨厌的香烟味,她推开半掩的门,却看见苗冉蹲在拐角默默地抽烟。

乐叶问苗冉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问了好几遍,回答她的却只有空气,乐叶不禁有些生气,上前夺去了苗冉手中的烟,用水淋灭。而苗冉只是偏着头望了乐叶一眼,近似冷笑着说:“我一直都会,你不知道么?”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乐叶独自留在了一片烟雾之中。

小冉。乐叶张了张嘴,却不知怎样再喊出这个名字,她茫然的望着紧闭的门以及刚刚还存在的身影。

这一定是一个梦。乐叶喃喃自语着,也离开了洗手间。

地上,只留着那个被乐叶淋湿的香烟,见证了这一场梦。

十年之前,她不认识她,她也不属于她,而十年之后呢?曾经的嬉闹,曾经的关心,曾经的冷漠,小冉,无论十年前后,她们又何曾触碰过真正的彼此?

一梦十年,十年一梦。

小冉,你最终成了叶子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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