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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蝉鸣降落于南偏东二排座左手。
政治的主观题画上句号,铃声也随之响起,前座的女孩带着她飘飘的和风外套离开了我的视线,回过神时,考场的人已散去大半。根据老班的要求,全班集合在考点的大门口拍了最后一张合照。我们彼此告别,说了些关于考试不痛不痒的话,然后一哄而散。
夏日四五点的太阳失了焦点,摇曳着斑驳光影,拉长了不远处一个小教堂的身影,我驻足,身后的人流自然的绕过我分成左右两路。这时才些许有些“我的高中时代结束了啊。”这种伤感的感想。不由得假想,若这是一部青春文艺片,此时便该慢慢降下帷幕了,观众们应该正从温热的沙发椅中挣扎着起身,伴着片尾bgm的余音退场,留下片中的角色继续着他们的人生,无论续篇是寡淡还是跌宕。
多愁善感的想记录这一刻,便掏出了那是还时兴的安卓机,聚焦镜头于教堂小小的尖顶。若问起,夏日于何时终结,怕是只能想到他最后离开的背影。
他就那么鬼使神差的闯进了我的镜头,旧的黑色胖头鱼书包、贯穿整个六月的衬衫、经典款的回力帆布鞋,还有,一直一直怀念的,瘦削的肩和挺直的干净背影。一步一步,踏碎了教堂的剪影,和着蝉鸣一阵阵聒噪的嘶鸣,不经意间,和我做了最后的告别。
都说暗恋,是独自一人的盛大花火,结束后,只余下星星点点的火星子乱蹦,偶尔刺痛一下,便又不争气的勾起了回忆。
这便是毕业那年,电影最后一个矫揉造作拉远的长镜头。
小时候喜欢听梁静茹的微热情歌,最爱看的是水濑蓝老师的少女漫画,第一个本命是《好想告诉你》里的风早翔太,唯一擅长的体育项目是几乎人人都会的羽毛球……从平凡的波波头留到齐肩长发再扎成一束晃悠悠高挺的马尾,大众的脸蛋和性格,完全是丢进茫茫人海迅速淹没就被的类型。只有名字和身高,似乎是我身上的唯一标签。
“李屿,身高172。拿好表,下一个。”
阿黄拍了拍我的肩头,警告了一句:“别偷看我的身高哦。”我笑嘻嘻锤了她一拳,她立刻回击。
第一次见阿黄是在刚转去小学时,虽然同班,但关系好起来却还是在进了初中做前后桌之后,大概率是因为有熟人在适应新环境时能有个依靠吧。
体检结束后我眯着眼睛趴在书桌上,贪婪的享受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正为日益增加的体重而苦恼。她嚼着菠萝蜜,转过身来口齿不清的和我抱怨某人的种种不是,我连连应和,毕竟在学生时代,女生之间建立友情的最快方式,就是一起在背地里吐槽另一个女生。
后座的男生戳了戳我的背提醒我收下小组作业,他属于每个班都会分配到的那种偏娘的男孩子,但说不定正由于这种原因,我们反而很合得来。“李屿,就差我们组了。”多亏他的提醒,免了我被数学老师的一顿臭骂。
蒋介石曾为宋美龄于南京种满了她最爱的法桐,一入四五月份便满城飞絮,勾的人鼻痒,惹来无辜过路人的连连抱怨。出校门后右转便就是这样一条路,短短两三百米,堆满了从早落到晚毛茸茸的飘絮,对于我这类鼻炎患者格外的不友好。
阿黄忙于和老班核对班费问题,提议让我先走。难得一个人放学,形影单只的拖着步子,心里盘算着在坐公交前去买个梅子味的炸浆鸡排,好犒劳犒劳自己。
不知何时起光控路灯已亮了一路,让人不由得念叨“暮色四合,倦鸟归林,渔舟唱晚,华灯初上。”那时的李屿还是个傻的冒热气的姑娘,喜欢一切矫揉造作的浮华辞藻,为小说中荡气回肠的爱恨痴迷落泪,最爱的是纳兰容若那句一生一代一双人。
车水马龙间夹杂着焦躁的汽笛和鼎沸的人声,由东撞到西,刺得脑袋嗡嗡。估摸这个点恰好撞上晚高峰,我的公交人挤人ptsd开始不自主的隐隐作痛。
偶尔会想,所谓人的缘分,何处最值得浓墨重彩反复刻画,是相遇,相知,抑或是相忘?
我抬眼,对上他的背影,一瞬得出了答案。
恰逢少年的衣领顺风扬起,六点钟澄黄的光晕染湿了他的发梢,胖头鱼似的黑书包松松垮垮斜挂在右肩,回力帆布鞋和挽起的校裤脚间,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脖。但关于他的海马体记录中,最爱的还是他的走路姿势,挺直的背,微微后张的双肩,透露着些许随性,些许洒脱,又有些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小傲气。左右脚深浅不一,右脚力度稍重,却奇妙的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他习惯插着左兜,习惯在放学路上哼轻轻的无名小调,习惯只身一人彳亍,习惯去右拐弯前去便利店买一个冰激凌,而这些,是我后来才发觉的。
倏忽间,心里下意识闪过到那个一切故事共用的俗烂开头。
那是不言自明的欢喜啊。
在初一的暮春,那个背影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被古早少女漫画蒙蔽的傻姑娘呀,也开始了她六年的亏本买卖。
to be continued
写在后面:故事分为五篇(暂定),文体是杂文,抒情和记叙相间。取材于个人的真实经历,有微改,希望简单俗套的校园暗恋故事,能够引起你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