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老师说：

“今天做为子女对父母最大的问题是，对泥菩萨毕恭毕敬，对活菩萨傲慢不逊。”

在我老母亲86岁之前，我一直自认为自己是孝顺的女儿，认为自己做得很好，并为此而沾沾自喜。

我会给妈妈很多钱。

哥哥姐姐都比我更早完成学业参加工作，没有任何人要求我为这个家，做任何贡献。

做为家中最小的女儿，最宠爱的小妹妹，只要我过得好，全家就很开心。

也许是受哥哥姐姐们的影响，我会习惯性给妈妈寄钱，最初参加工作，工资其实并不高，我就积攒到三个月汇款一次。

爱美又贪吃的年龄，只留少许生活费的我，常为此捉襟见肘，即便馋零食流口水，即便羡慕别人的新裙子，我也不曾动摇给妈妈存钱寄钱的念头。

逢年过节，就更不用说，除了钱还购买各种吃的用的穿的

礼物。

那时候深圳与内地的物资无论是数量质量都有很大区别，与湖南乡下更是天壤之别了。

为了给妈妈给家人惊喜，我还会购买更贵的香港奶糖，饼干，甚至连新出的速效洗衣粉都会带回家，让妈妈洗衣服不那么辛苦。

记得有一次回家探亲，把钱全部掏空留下，竟然忘记留返回深圳的路费了，到了车站才发现只有几十元，差点狼狈得上不了车。

巨艰难的时候，我举债创业，租不起房子，住在同事家寄人篱下。

每餐吃稀饭就咸菜，剪馒头煮土豆，偶尔吃份5元钱的炒粉都当做打牙祭。

出行就为了节约5毛钱，年轻爱美又瘦弱纤细的我，扛着大大的货包在烈日之下一步一挪走更远的公交站，只为乘2元的公交车，而不乘2.5元的小巴。

再艰辛落魄，我也从来不曾忘记给妈妈寄钱给全家人买礼物。

后来条件变好，给钱的频率数量就更多更大了。

如果妈妈有需要，稍微开一下口，不打折扣不问原由马上到位，超额到位。

几十年过去，我不记得自己给妈妈具体多少钱。也从未询问过根本不缺钱的妈妈，把钱都用在哪里去了？

这些都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享受这种付出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很牛很厉害。

随着钱给得越来越多，我的膨胀与骄傲也越来越大，我开始很少回家更少打电话。

一方面是工作忙，一方面我觉得给钱就足够了。

我认为，自己是妈妈最孝顺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

妈妈在电话里呜咽抽泣：“亚儿，妈妈好想你。妈妈想和你说说悄悄话，你为何不愿意听我讲呢？你是妈妈的小女儿，是妈妈的胆肠儿啊，你可不可以不要吼我，与妈妈好好说心里话呢？”

那一刻，我肝肠寸断，全身颤抖。

天啊，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是多么的不堪。

一个月打不到一次电话，即便有问候，只要妈妈提起陈年旧事，我就粗暴的说：“能不能别说这些，我不敢兴趣。”

妈妈啰嗦重复，我就狠狠吼：“你烦不烦啊，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你是没事干，可我很忙很累啊。你能不能心疼一下我？”

“你就不能安分守己做一个老人吗？我们日子比别人好，多忍让一下就那么难吗？”

“你不是就要钱吗？给你就好了。”

“你千辛万苦把我们培养出来，不就是让我们离开那个鬼地方吗？为何现在又要拖我们回去？”

“我们是你儿女，但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你点哪儿我们就要打哪儿？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

很多次，是的，很多次，我连珠炮般咆哮发泄后，不等妈妈发出声音，就狠狠掐掉电话，不再给她任何诉说的机会。

我从没想过，妈妈有什么难过？多期盼与我说话，又有多害怕与我说话？她的啰嗦背后有多少需求没有被关注？她的抱怨背后有多少感受没有被看见？她的哭泣背后是什么诉求？她面临的究竟是怎么的一个环境？她一个人有多孤单？她到底掩藏了多少委屈？

父亲去世多年，老家的房子破败不堪风雨飘摇，愚昧狭隘短视的人比比皆是，变着法子欺负她嫉恨她，却没有一个儿女在身边，没有一个人出来保护她。

美其名曰孩子都有出息，个个成才，却没有想过要改善环境照顾好自己的老人。逼她受不了逼她出来城市生活，自私的只想让我们自己方便，却从来不考虑老人的需求，尊重过她的真实想法。

我们还口口声声道德绑架，要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无限度的谦让包容。

那一夜我没有睡着，不堪的回忆一幕又幕，翻来覆去到天明。

我所谓的孝，是多么高傲多么肤浅。

我以为的孝顺，只是自以为是的我以为。

我所行的孝道，仅是杯水车薪的回馈。

妈妈不只是妈妈啊，她也是一个女人，她不是只有强大的妈妈盔甲，她首先应该是她自己。

妈妈也不只是妈妈啊，她已经是一位垂暮之年的86岁老人，我们对一个陌生老人尚有慈悲之心，为何偏偏狠心一次次忽视自己的母亲呢？

难道做了妈妈，成为了我们的母亲，倒成为她的原罪？妈妈就必须坚无不催，必须深明大义？必须谦卑温柔？必须隐忍包容？

我们自己也做不到如此完美，为何要苛求自己的老母亲？

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开始醒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