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1公里内有超过100家餐厅,我连续两天跟不同的人去了同一家吃晚饭。
前天我还窝在宿舍里跟病魔(头疼脑热)做斗争,一个我过去工作的画廊合作过的艺术家说已经到了转塘,一会儿见。这样我被她拖去学校美术馆门前的枯草地上坐着躺着晒太阳聊天。她跟我分享3个月以来的她的展览,作品,获奖,谈妥的项目和明年的展览。事件密度真是大啊。她的每一件事情都很了不起,是她艺术家履历上一个又一个闪光点。
她讲到她最近莫名其妙拿了个电影大奖,还真是,老天偏爱无心恋战的人。讲起这些她还有点小孩子式的懵懂和一惊一乍。她自己申请了海外的艺术家驻留项目,电邮过去就完全忘了这回事。然后直到对方几个越洋电话终于联系到她,她才想起去查看电邮回复。她有一流艺术家的直觉、感性和一流艺术家对生活细节的淡漠和迷糊。
饭桌上聊了很久,聊到每个菜都冷掉、见底、空盘。她对自己的作品陈列和展览方案精益求精,我有时也觉得她应该适时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这也是她不谙世事之处,太懂人情世故又欠点可爱了,无论怎么活法,都有各自的好。幸与不幸,别人的评价不算数。
对年轻艺术家和艺术院校的学生来说,这个时代是从过去到现在最好的时代了。没有真正的自由,可以在一个模糊半径的范围内不断试探,必要时妥协,愤怒时抗争,每个人摸索到的游戏规则都是不一样的。如今,做艺术有很多媒介选项,在概念上,有多大的脑洞都有可能将它物化成作品。年轻艺术家和学生可以有无限脑洞,但问题是,他们常常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脑洞,他们忙着迷茫。有那么几个固执和勇敢的,熬些年月,成为一个可以创作的艺术家。这个好时代,美院的学生还可以选择去复制“物美价廉”的油画,去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画室赚快钱,也可以去承接地产文化项目……其实每个选择都谈不上高下,可以选择,可以走下去,总归是好的。
当代艺术领域,“谁都可以成为艺术家”这种论调也算老生常谈了。不稀奇。
我不想做艺术家。我感兴趣的是已完成作品的前世、今生和来世。我也怀疑某些天马行空的作品,但我也不排斥去尝试找出它存在的合理性。 了解艺术作品可以有很多层面,跟去了解一个人是一样的。
第二天的饭局是和两个韩国同学一起。一个喜欢做影像作品,一个一直在做陶艺。韩国的艺术界有自己的生态系统,独特的行规、僵化的等级分化、前瞻性的收藏模式和对本国艺术家的忽视。现在,在中国做艺术家比在韩国舒服多了,首先中国本土的艺术品成交额足以可以忽略海外市场,中国艺术家作品的价格居高不下,哪怕是履历表上还乏善可陈的年轻艺术家,而中国私人美术馆的不断兴建也意味着还需要更多艺术品和展览面向公众。
韩国同学说自己的韩国老师对某一位业已成名的中国艺术家颇有微词。当他全天下还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的时候,他虚心请教,认真听取每一个他遇到的人的意见。当他成名成家,他开始听不见那些声音了,有艺术评论人、策展人、美术馆负责人……他甚至和当初苦心提拔他的画廊产生分歧,他越来越坚持自己的观点和态度。
我觉得这也不是问题。年轻时懵懵懂懂,战战兢兢,害怕犯错,也怕辜负别人给的大好机会。慢慢一条路上越走越远,就知道路上该选择什么样的鞋子,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也更明白路途上的哪些风景那些是美的是独特的。最终成为了什么样的人,好像总是有些偶然,但其实更多是必然。每个人其实都已经选择了要接近某些人,选择了愿意去相信某些人的建议,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事,很大程度还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所以人有局限,艺术更是如此。坚持自己的艺术主张和方向,也是勇气可嘉。
对艺术的理解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各种声音,各种理解、判断、好恶的并行存在,才是对艺术的尊重。所有一边导向的声音,都是可疑的。即便无害,也是无趣的。关于艺术的所有讲解和说明,都是其中的一种理解方式,可以借鉴,不可全信。
抛开近年来的作品不讲,这位有名的艺术家20来年感情上从一而终,也很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