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蹲了这么多天可算是有收获了,三个偷车的小毛贼,还在上大学,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交给你们了”。隔着一道墙,隐约听到隔壁办公室便衣队王队长对分管我们警组的张所长说道。
今天晚上,王大爷和邻居刘大妈因为几句口角而扭打在一起,结果打到了派出所,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把双方调解完毕,准备躺床上美滋滋地睡上一觉,听到隔壁王队和张所的对话,我整个人都蔫吧下去了。
此时我看了看手机,时间已不知不觉来到了下半夜,我眯着眼坐在椅子上等待张所的到来。
张所是个青年才俊,三十露头就干上了副所长。平时待我们很义气,像哥们而不像领导,时不时和我们开个玩笑。跟这种领导干,有干劲。
果然,没一会儿,张所就来到我们办公室,一脸奸诈地看着我:“起来干活了,我请烧烤”。我伸了个懒腰,看也没看他,叫上我们警组的同事,准备投入战斗。
小何,一个瘦瘦的小伙子,个子不高,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短袖衫和一条蓝色的牛仔裤,搭配一双假的耐克运动鞋,给人一种清秀的感觉。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他会是小偷。王老二,微胖,中等身高,右臂上纹了一只老虎,团伙中的二当家。董老大,身材高大,左臂纹了一条龙,三人中他长的最像老大,事实上也是团伙中大当家的,偷车的具体策划、分工都是由他来完成。
三人都在本地一所职业学校上学,说的好听叫大学,其实都是些读不了体面学校的人过来上的,很多学生身上都纹龙画虎的。学校里打架、偷盗事件时有发生。
小何低着头坐在留置室的凳子上,见到我便立马站了起来。我跟他双眼一对,他又立刻将眼神缩了回去,继续低着头,好像是害怕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端倪。事实上,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因为他的眼神太空洞了。
据小何交代,三人之前是在学校里面一个停车棚作案的,第一次偷的是一辆白色的没上锁的踏板式电动车,由他放风,其余两人负责将车子推走。其实董老大一开始叫他去偷车时,他没答应,但是碍于朋友面子才答应去看看。后来车子被卖掉了,卖的钱几个人用于吃喝上网。小何尝到了不劳而获的甜头,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每次等到钱花光的时候,三人就去偷车。
结果这次运气不好,刚要下手的时候被我们抓到了。他们不知道,便衣队已经蹲守他们很长时间了。
其实我对小何的第一印象要比其他两人好的多。在与小何的闲聊中,我了解到,他家里条件不太好,父母都在工地上干活,供他上学。在上学之初,他也曾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好好读书,毕业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以此报答父母。却没想到自己交友不慎,一步步走向了深渊。此时他已醒悟过来,却为时已晚,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骂着自己。
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贪图享受,没能拒绝得了诱惑,忘了当年来此读书的初心。
第二天下午,董老大和王老二被批准刑事拘留。由于小何在作案过程中,每次都是扮演放风的角色,属于从犯,情节较其他二人轻微,也考虑到他在校学生的身份,法制科对其批准取保候审(缴纳保证金,人不用进入看守所)的强制措施。
到此时,小何的父母还不知道他偷车的事情,直到我打电话给他们。
傍晚时分,二老来到了派出所,父亲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脸上表情复杂,像是愤怒,又像是失望。本来二老对自己的儿子寄予厚望,指望他出人头地,给自己脸上增光,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会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
小何的父亲将保证金交到我的手里(代收),“低三下四”地跟我说谢谢、麻烦警察同志了之类的话。
小何则一直低着头,不忍心,也不敢面对为了他而向别人低三下四的父亲。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我想比判他死刑更残忍。
为了缓解二老的情绪,我对他们说:“其实小何这孩子本质并不坏,只是受了其他人的影响,一时动了歪心思,回家好好教育教育还不晚”。
突然,小何的父亲转过身用力扇了儿子一巴掌,骂了一句:“败类!”
这一巴掌把小何打懵了,站在那不知所措。小何的母亲一边阻拦父亲,防止其再下狠手,一边抱着儿子在哭。这一巴掌,彻底地将他作为一名父亲对儿子不争气的失望和愤怒发泄出来了。打完后父亲的表情更加复杂,望着儿子什么话也不讲,手一直悬在半空中颤抖着。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我不知道。
最后,一家三口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派出所,我望着他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人之初,性本善。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向善的,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在不同的环境下接触不同的人和事,从而使每个人的人性慢慢差别开来。
我不知道小何在看到自己的父亲对着别人低三下四时,他的内心在想什么,或许在后悔,或许心有不甘。只希望他经历过这次事件,还能记得当初暗自下的决心,努力改过,报答父母,不再让父母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而向别人低头,他受不起,谁也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