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李贺的一生

每次读到《红楼梦》中林黛玉凹晶馆联诗，吟出“冷月葬花魂”时，总使我不自觉联想到一位诗人，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在动乱的中唐时期，闪耀着熠熠光芒，他，就是李贺。

哲学家说，造化总是喜欢把充满缺陷的生存环境安排给天才，而要让天才人物本身也带有许多克服不了的缺陷。李贺正是这样，他的命运与林黛玉出奇的相似，他们都有一颗诗人之心，才华横溢，同样的瘦弱，同样的年轻早夭，一个终身进士不第，一个对挚爱空牢牵挂。我甚至怀疑，曹雪芹在创造林黛玉这个人物时，是否以李贺作了人物原型参考。

“冷月葬花魂”，很容易使人想到李贺的诗句“雨冷香魂吊书客”（《秋来》），凄迷哀艳，动人心魄。而这样的诗歌，在李贺的诗集中我们俯拾即是，遍处珍珠，在短暂的27年生涯中，为我们开辟了别样的诗歌境界。

1.二十七年梦是非

中国古代几乎所有的诗人，从屈原到李白再到龚自珍，都有一个同样的宿命：仕途坎坷，而正因如此，中国古代的诗歌文化洋洋洒洒，蔚为壮观，这也许正是上天对中国文化的馈赠。

李贺也不例外，甚至于李贺连仕途的门槛都没有迈进，而始终在大门外徘徊。

李贺自幼细瘦孱弱，通眉长爪。相士说，通眉之人必然聪慧过人，李贺七岁便能作诗，名声已传播天下，这样的才华，为当时的大儒韩愈看中，本来可以一路青云直上，但命运的玩笑随即而至。

李贺十八岁时，本可以进京参加科考，却不料父亲去世，当时国家规定，父丧必须以三年全期为限，方可参加考试。一晃三年过去了，21岁的李贺经韩愈劝说，参加了韩愈参与组织的河南府试，顺利考中之后，即将到京城常考参加进士考试。然而，因为李贺名声太大，嫉妒之人在背后说李贺父亲李晋肃之“晋”与进士之“进”犯讳，不得参加进士考试，主考官遂以此由罢除了李贺的考试资格。

避讳之事，古来尽有，但只有“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为“进士”讳，非尊非亲非贤，实在令人可笑。

李贺是唐宗室的远支，虽然家道中落，但李贺对于身上的李氏血统依然十分自豪，也曾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豪迈宣言，但命运无情，直到21岁，他才被同族推荐，荫袭了父亲的官职，当了一个奉礼郎的九品小官。

功名无成，李贺在这期间也曾有过努力，但大约终是因为“进”的讳，终身难入进士之门了。李贺在潞州张彻的举荐下当过三年幕僚，也许是他在做最后的努力，但是瘦弱的身体怎能经得起军队生活的折磨，在26岁那年，无奈因病回洛阳修养。

不久之后，李贺病逝，怀着无限的遗憾和苦闷。

2. 除了诗，他一无所有

徘徊在仕途之外的李贺，是一个真正的诗人，除了诗，他一无所有。

李商隐在《李长吉小传》中记载，李贺写诗时，骑驴苦吟，常背一破锦囊，一有灵感，即写下来投入背囊，真正的是呕心沥血。

李贺的诗，凄艳诡激，幽奇冷艳，他的想象迥异于常人，调动全身的感官，达到视觉、味觉、听觉互通的境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露泣香兰笑”“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这样的诗，让人想到屈原的《离骚》，但李贺诗所创造的境界又不同于《离骚》，而有了自己的创造。袁行霈评价李贺说“李贺更重视内心世界的挖掘，更重视主观化的幻想，因而具有更突出的诗人气质，其诗也成为真正的诗人之诗。”可谓是一语中的。

歌德曾说，“要想逃避这个世界，没有比艺术更可靠的途径。”李贺确乎是沉浸在诗歌创作的世界中去了，是真正的用生命在写诗。

中国古代无数仕途坎坷的诗人们，创造了风格迥异的诗歌，其主要是面对环境的性格使然。中国诗坛已经有了诗仙李白，诗佛王维，诗圣杜甫，那就不能没有诗鬼。李贺正是这样的存在，他的性格抑郁孤独，有才华上的自信，却又有骨子里的压抑。他的世界是向内发生的，当外界赐予的苦闷和不公渗透进来，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一个悲艳怪奇、瑰诡荒诞的世界就这样诞生了。

李贺的诗，是其精神凝结而成，留在人间最后的形体。

3. 奉召而去

李贺是一位浪漫主义诗人，尽管他英年早逝，令世人唏嘘。哀者哀之不胜，便不自觉虚构想象。后人最后以李贺的方式，给了他一个美好的结局。

《李长吉小传》中载，李贺将死时，有身着红衣的神仙来接引，奉玉帝之命，为玉帝的白玉楼写记，李贺死时，窗子里有烟气向上冒，恍惚听到有行车和乐器的声响，大约李贺真的是奉召上天去了吧。

文载这事是由李贺的姐姐后来叙述的，也许当时正在现场。但是姊之爱弟深，未尝不是她悲痛之幻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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