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阑珊芳草歇。客里风光，又过清明节。”爷爷离开我们已经有十三个年头了，对爷爷的记忆在慢慢地变淡，有些惶恐，怕把爷爷忘了。那是一个多么好、善良的小老头，他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让我们一直以来受益不浅。因为他的善良，我们学会了善良，懂得了善良；因为善良，一路走来虽有不如人意但也还是有着“贵人”相助和好运相伴。清明时节，感恩爷爷，想念爷爷，深深地怀念爷爷。——题记
“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又多了一颗星星”
“都能给活着的人把路照亮”
《奶奶的星星》——史铁生
还有一种民间的说法，不要老是对已逝的亲人念念不忘，否则他们会因为太牵挂阳间的亲人而不愿转世投胎。不知道应该信哪一种说法，但是我知道，爷爷和我们同在。
爷爷的那头牛是个怪胎！
爷爷在村里有着好人缘，一个回族、汉族和白族杂居的村子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微妙、复杂。可是，作为倒插门女婿的爷爷在村子里凭着一手制铁的好手艺，以及谦和的人品倍受村民们敬重。
记得有一次，爷爷帮村里一户回族人家干活，回家来的时候却牵了一头小牛犊。八十年代，刚刚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牛、马等牲口作为家里重要的耕作劳力，有条件的家庭都会养上几头。常规主要养黄牛和水牛，可，爷爷牵回的是一条牦牛。
牦牛是高寒地区的特有牛种，主要产于中国青藏高原海拔3000米以上地区。大理，海拔低于3000米，不适宜圈养牦牛，也没有听说有养牦牛的人家。爷爷说，帮忙做事的人家去中甸（现在的香格里拉县）拉回来试养，这头小一些，17块钱买给他了。爷爷是个外表随和骨子里却很要强的人，他想颠覆牦牛是在大理这样低海拔地方不能养活的传说。很多人都不看好这头出生没几天的牦牛能成活，甚至有养过牦牛的人，把自己曾经花很大精力养了，最后还是死了的经验和教训拿来和爷爷分享。可是，爷爷咬定青山不放松，没有动摇。
除了精心饲养，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小牦牛就像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一样，不是很会自己吃草料。爷爷给它熬红糖水、煮玉米糊、蚕豆糊糊，等这些糊糊冷了以后，用一把自制的木勺，一勺一勺地喂牛儿，白天喂了还不够，夜晚还要加餐。半夜，我们睡得正香，爷爷就会起来给小牦牛夜餐补助，那一段时间，为了小牦牛爷爷可谓尽心竭力。
半年一过，小牦牛在爷爷的精心“呵护”下，长大不少，可以自己吃草。爷爷每天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就把它一块儿牵出去，牛儿和爷爷做伴，爷爷经常和它说话，有时候爷爷还会训斥它。似乎，那不是一头牛而是爷爷的另外一个孙子。家里已经有一对水牛母子，我每天下午放学回来都要去放牛，不过，爷爷没有把小牦牛交给我放，而是自己亲自带出去。
转眼间，小牦牛来家一年多。按照水牛和黄牛生长速度，喂养一年多的牛基本可以教其耕作干农活。如果正常地生长在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地方，那应该是一头敦实的成年牦牛了。可，它看起来还出于儿童期一样，并且走起路身体歪歪斜斜，好像协调性、平衡性不好，因此，一般都是大路不走，专门走歪道、小道。反正，每天下午都要去放牛的，爷爷也不是每天都有空把小牦牛牵出去，有时候爷爷有事忙不过来几天小牦牛都被关在圈里，看着实在可怜。我就让爷爷把小牦牛交给我，和水牛母子一块儿放出去。 和水牛两母子相比，小牦牛真是不好放。我和小伙伴们放学以后结伴把牛往苍山脚下的草坪、荒地一赶，然后，牛儿在一旁吃草，我们也找节目玩开了。大伙去自个儿家的自留地里刨些芋头、洋芋之类的吃食，再抱些秸秆、玉米杆之类的燃料，架起火，烧芋头、洋芋吃。等我们烧熟、吃完，时间也差不多快天黑，冬天的时候还要在火里烧几块石头，等回家的时候把石头拿在手里，可以暖手。
可是，自从小牦牛让我放以后，我基本没有时间玩，转个背，它就会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跑到别人家的庄稼地里偷吃庄稼。小牦牛根本就不和大部队在一起，因此，我放牛的时候都没有功夫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我得盯着它。我，心生怨恨，不喜欢也不想放它。更可恨的是，时间一长，其它乖乖在空地里吃草的牛儿竟然也跟着小牦牛翻墙到庄稼地里“加餐”。庄稼被糟蹋，主人找到家里投诉，小伙伴们也包括我被家长狠批。渐渐地，小伙伴都不愿意和我一起放牛了。我只好赶着三头牛自己找地儿放，小牦牛依然我行我素、不会只在一个地方乖乖呆着，一会儿的功夫它会走很远或是又跑庄稼地里“加餐”带糟蹋去了。
怪胎就是怪胎！
每天下午放牛都会被它折磨得够呛，气得直哭。追不上、跑不过，有时候实在气不过，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它，可是，一个八、九岁女孩子的力气作用在那石头上，也就是给这怪胎挠痒痒而已。愤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要找机会收拾一下这怪胎不可。机会来了，回家的时候我先爬上一堵墙，抱了一块大石头，等在那，等怪胎走到我下面的时候，我举起石头，用尽我全身的力气砸下去。重力加速度，石头狠狠地落在小牦牛的背上，应该很疼，它晃晃悠悠地向前跑去。大理，最不缺的就是石头，石头的坚硬对这个怪胎终于有点切肤之痛了。暗喜！经过几次较量，怪胎似乎乖了许多，每次放出去的时候再没那么多事。
新家建好，我们搬出老屋，爷爷和小牦牛继续住老屋，不肯和我们一块儿搬走。我上初中，父母在“三月街”物资交流会时把水牛母子卖了，我再也不用放牛了。一段时间过后，村子里有人跟我说，你爷爷的牦牛真厉害，能帮你爷爷拉车收玉米，拉粪种地。我跑到爷爷那一看，小牦牛已经成年，很茁壮很高大，像黄牛又不像，又不全是牦牛的样，很有力量。怪胎！下一年的冬天，一天中午放学回家，看到很少到我们住的新房来的爷爷正和一个回族杀牛师傅在忙。母亲也忙得不亦乐乎。每到冬天，村里的回族都有杀“菜牛”的习惯，我以为是别人借我家场地来杀牛，虽说，我们全家都喜欢吃牛肉，凭我家的经济条件要杀一头牛做“菜”还真没那可能！爷爷说，牦牛消化出问题，肚子撑，已经有几天，能想出的办法都已经试过，兽医也看过，还是没用。怕牦牛撑死，把它杀了，可以改善生活。邻里乡亲听说牦牛杀了，都想尝尝牦牛肉，爷爷也不吝啬按市场价卖出一些。牦牛一身都是宝，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浪费。牦牛的肉和水牛、黄牛肉相比是要嫩得多，吃起来口感很香脆，营养价值也更高。
从此，爷爷再也没养牛。家里但凡养动物，动物都和爷爷很亲。听人说，喜欢动物的人都很善良。这话不一定全对，但爷爷，真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全村不论回、汉，老、少都喜欢这个善良的老头，和他交朋友。其实说来惭愧，那小牦牛在我放牧的时候真没有长几斤肉，可爷爷接手一段时间后，它便茁壮成长起来不仅长得膘肥肉壮还成为干农活的好帮手。
白驹过隙，爷爷离开我们已经十三周年了。因为想念爷爷，所以想到爷爷的那头牛。这么多年，随着时间的逝去，爷爷的印象在逐渐的模糊，一直想留下一点文字之类的东西让我们记忆起那个善良和蔼、省吃俭用、勤俭节约、聪明智慧的小老头。于是在记忆的深处抓了抓，最深刻的却是我童年那一段时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生命在轮回，在生死面前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唯有一种延续可以生生不息，那就是，一个家族的精神。这，也是爷爷留给我们的。与人为善，与动物为善，正像“上善若水”的古语说的那样，柔软的东西不一定软弱，更可能是坚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