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一直回荡起一句话，“下雪咯，卖棒冰咯”。还是冰雪快融化的时候，老房子屋檐上的冰柱还在滴水。我坐在一辆老式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他带着我去学校，一路吆喝。

        一个温暖的老人，你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从出生到小学二年级，从老式自行车到电动车，接送我上下学，在那个小村庄里的同学都羡慕我有一个幽默又贴心的外公，那时候喜欢喝牛奶，你说外面的喝着不放心，便向镇子里的一个老朋友订了鲜奶，每天，煮热了，装在那种圆口玻璃瓶送到我班里，喝完之后，把瓶子放在门口，你会去拿。小镇里的小学里还是要自己带饭盒和米饭的，所有人在饭盒上贴满标签，放在食堂，食堂阿姨统一煮好，可我却不太了解这个吃饭的步骤，你不忍心我吃的太差，又是买了保温饭盒给我送午饭，每次总会多带一些菜，分给我的小伙伴们，这种令人羡慕的感觉，真美好。

        你很喜欢笑，可是也很严肃。我总是爱跟在你身后，每天晚饭后一起在小河边散步，总是用厚实又温暖的手掌牵着我，永生难忘。你教我唱红歌，给我说过去当兵的生活，回忆被日本的病毒感染命悬一线的日子，致使你一直饱受病菌困扰，最后却说，不能忘记国耻，却不要因此厌恶。

        你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的小外公，同住一个村庄，却没有什么联系，他的妻子年过半百之后便已经意识模糊，疯了。大家都对她避而远之，这个可怜的女人也被关在了黑屋里，与牲畜同吃住。我还是在路边捡石头玩的年纪，外公总是会去镇上买很多好吃的。那天他拎着一袋冬枣，气喘吁吁朝我走来，让我送去给不常见面的小外婆。我内心有些许恐惧，但外公说，从镇上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在家门口捡地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吃，我也觉得可怜，便壮壮胆，朝那个黑屋所在的地方走去…

        每到过年过节你就会给我一个大红包，我总会抽出一张，让妈妈给我换成两张绿色的爷爷，塞在两个写着祝福的红包纸里，一份给你，一份给外婆。后来你说，带着这个红包打麻将时的运气很好，我就越发开心。

      后来走出了那个小镇，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你是一个思想很前卫的老人，很多开心与不开心与你诉说，你都能很好的倾听，还总是和我开玩笑。你也很喜欢买一些新奇的小玩意，看见喜欢的衣服也会买下来，也因此被家里的老太太啰嗦了好久。还记得小时候常常与你吵架，而我的台词永远只有一句:以后不买椰岛鹿龟酒给你喝了！想到觉得十分可爱。

        就这样，你走过了我的整个童年。

        高中以后，便只有寒暑假才能见到，村子里没有网络，我很不乐意回来，也总是推脱，现在想来也是可笑。高考前，你买了手机，那是你第一次和你在手机上通话，你说考完试给我买好吃的。第二次通话是在大学开学的前一天，当时正在唱歌，你问我准备好了吗，也不知道哪来的泪水。或许是内疚自己从没打电话关心过你，或许是感动于你的惦记。

          你第一次住院是寒假里。被确诊肺癌。我们不能接受一个八十四岁还每天骑着电动车上街买菜的乐观老头会患这种病。两个星期后，你出院了，听妈妈说，你不吃药，说自己没病。后来又严重了吧，不得不去住院，这是我见你最开心的一次，和隔壁病床的老爷爷聊天，说自己的儿女孙子孙女多么孝顺。饭店的时候，还常常和护士说，那么晚了爷爷带你去吃晚饭。真是一个可爱的老头。出院前一天，你特别开心，说病养好了啊，终于要回家了。和我说了很多很多。。

        可谁又知道，躺在病床上的你，还不知道下一秒的命运会如何，只见你睁着眼，想记住每一个面孔。前一阵子还一起说笑，说要穿一样的衣服去散步，那个叫做祖孙装。而今天看见你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的样子，甚至像小孩一样把粥打在了身上，喂你吃东西的时候，一阵心痛。

        前两日输了血，却全都堆积在了肺中，又在背上扎孔将血吸出。作为一名退伍军人，从未见你轻易喊疼，那一瞬，你紧皱的眉头，狰狞的面孔，在旁看护的亲人真的是锥心的疼，真想替你受苦。

        当天，医生说时日不多，就在这两天了，你一直重复两个字，回家，回家。不想最后一口气掉在医院，如今回家了，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守在你身旁，在外工作的哥哥姐姐也请假回来陪着你，全村庄的人都来看望，生怕哪一天，再也见不到你。   

          有一次听见外公对妈说 “你妈跟了我大半辈子，一直在照顾这个家，待在这个小村庄，没有过过几天空闲日子，我一定比她先走，给她留了一笔钱，她一个人没有收入来源，我也走了，有了这些钱，就不用担心我不在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了。”两个老人平时争执嫌弃并不少，却总是在为对方着想，感情实属不易，六十年如一日。愿你们平安。

          一直觉得人的生命并没那么脆弱，以前所以说好回的来看望您，都借口成了下次有时间，真的是后悔，也深深体会到了耳熟能详的俗语，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愿所有做儿女的，都能珍惜眼前，有些人，见了最后一面，便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