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1月09日 周三
每天中午13点08, 给我10分钟
卢璐说
上周,我跟闺蜜谢小姐抱怨说:“我要和卢先生,临时回巴黎去修房子。不想去!”
没想到她说:“哇,屋顶的情侣哦,感觉真的好浪漫。”而我只有无言以对的黑脸。
虽然,中国人比法国人更热衷于修房子,把整个房子都铲成毛坯房,一修几个月是常事儿,可在国内修房子,只要付钱就行了,不用动手啊。
两个人只是在家居市场,选选墙壁的颜色或地板的材质,虽然累但也有乐趣;可要自己亲手砸墙或磨地板,就是另一番际遇了。
尤其晚上躺在,即使盖了塑料布也还都是土的床上,一动就有细细碎碎的沙子在流转,这时候,旁边那个男人,一定因为用力过度,进入梦乡在奋力打呼。你就一定不会觉得修房子是浪漫的,虽然胸口已经堵到,星星满眼。
我认识卢先生的时候,他就是有产阶级,有个顶棚漏雨的小公寓,一塌糊涂。
我第一次去巴黎看他,他在里昂站接了我,晚上八点了,他先带着我,去拜见他的死党胖哥。
胖哥问我:“你去过他家了么?”
我说:“还没。”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听了这话,惊惧的表情。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胖哥和伊兰子一直在说:“卢中瀚的房子虽然有点破,但会做好的,我们都会帮他的。”
告辞的时候,伊兰子拉着我说:“不行,你就来这里住。后天我们约晚餐啊!你明天可别走。”
其实我本来不紧张,结果被他们搞得,我心如撞钟,这是哪一出?
卢先生接我回去,深色橡木的楼梯,铁艺的雕花,虽然不是巴黎城内的奥斯曼大宅,看着也不错。门是绿色的,在开门前他又说一次:“如果你觉得不行,咱们就去住酒店。”
那时候,我们都还很穷,我自己住在一颗李子树下,仓库旁边12平的小房子。我心说,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他?
卢先生开门进去开灯,走廊上的声控灯灭了,我往里走,一脚就踩空了,被他一把抓住。
他打开灯,我才看到,进门有一米长的走道,可木地板是破的,搭了一块20公分宽的木板,我踩到旁边沟里。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木地板不是铺在水泥地上,而是要在地上做出类似田垄状的水泥槽,把地板搭在上去的。
唯一完工的是浴室,沙发和冰箱被一袋袋的水泥和工具包围着,上沙发要踩着一摞Bosch电钻塑料盒子,跳过去。
卧室有个歪歪斜斜的上下床上,是卢先生高中时自己做的,专门去婆婆家拆回来的。家里唯一像样的家具,是一个衣柜,里面都是他的西装和衬衣。
看我并没落荒而逃,卢先生牵着我的手,规划他的蓝图:“你看,这是顶楼,楼上还有个阁楼。我们把楼下都砸掉,打成大通间,两边有窗户,然后我们再把天花板砸掉,下降一米,重新吊起来,在楼上做出一间卧室。这样上下加起来,至少要有五十平,咱两人住,喜欢么?”
有句是:“无知者无畏。”,就是我这种傻瓜。我以为不就是装修么,找个工程队,就搞定啊。
可这么小的面积,这么大的工程,根本找不到正规装修队愿意做。我曾经找了中国师傅做,但在十几年前,中国师傅都是黑在法国的,本业都不是装修。再加上卢先生纹丝不能差的仔细和严谨,勉强贴完墙板,就一拍两散了。
要知道,住在一个没有装修完,且两个人都上班,中间卢先生还去了西班牙常驻,每两周才回来一次的房子里面,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我总是力所能及地,把房子收拾到能住的状态,可等他回来,工具一铺开,又是一屋子的尘土。
修房子,他是主力,负责出力,也负责技术,我是小工,负责给他递东西,捡石块,磨地板,墙壁,既不需要脑子也不需要力气的事。我们越做工期越长,越做越做不完。
这变成了一个非常负面的闭环。一直到我们结了婚,思迪出生了,要回国了,东西清空了,房子都租出去了,房客搬着东西在楼下等搬进来了,卢先生和胖哥两个人,还趴在地上,狂贴墙角线。
人生最大的魅力就在于,苦的时候,你不觉得苦;痛定思痛,忆苦的时候,泛出来的都是甜。
虽然我住在里面,也曾有怨言,但是小鸟筑巢,喜悦却更多一点。但今天,我坚决不会住在一个没有装修完的房子里,如果要装修,那我就带着孩子去酒店。
是的,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可如果没有钱,只能人穷志短。
我们在回国之前,把房子租了出去,只租给情侣,希望他们能如我们一样幸爱惜幸福。
但是租房子的人,怎么会如自家房子一样爱惜?这次租客走了,我把房子交给了中介打理,中介给我发视频,实木地板上一点一点全是油脂,浴室的墙已经烂了,门上的贴纸全是划痕,厕所的墙上有鞋印,排油烟机的滤网已经看不到洞洞了,触屏的玻璃电磁炉,油厚得已经看不到字了……
一共换过三次房客,我也没太有法子。我一直没敢给卢先生房子的视频,我知道他看过之后,一定会狂躁不安。可抽水马桶和浴室都坏了,要砸墙换砖,这我不得不给他说。
晚上的时候,我凑过去,吞吞吐吐地说:“房子有点小问题。”
那天他到早上四点才睡,在网上找了半夜,终于想好了整修的方案,早上红着眼睛说:“我得亲自去,否则修不好怎么办?”
可这大冷天儿的,我见不得他一个人去,我定了票一起跟他回法国。我坚决阻止了,他想住在房子里,省钱省时间的想法,定了酒店;我坚决反对他想一个人修,联系了靠谱的中国装修师傅,谈好了价格。
然后,然后我就和朋友去春天百货逛街去了,虽然没有打折,但加上退税还是实惠的多。
这一周,卢中瀚和师傅在一起,重做了浴室,卫生间,刷了所有的门,打磨掉了全是油点的地板,安装好了橱子,修好了沙发,修好了抽水马桶,和进水管的漏水……
这个周,我买了大约有三十公斤的东西,刷爆了两张卡,幸好巴黎到处都能用微信和支付宝。
这一周,我们完全没有吵架,一次也没有。
每天晚上,我提着大包小包,浑身酸痛的回到酒店揉脚,卢先生也沾满了灰尘,腻子,木屑的回来,直接溜进浴室洗澡。
然后他一面刮着胡子,一面大声跟我抱怨,今天的工程又遇到什么可恶的问题,让进度停滞,把坏情绪都倒出来之后,换上干净衬衣,和我去朋友家吃饭。
我想每个男人的心中,都需要一点粗燥的东西。
脏兮兮粗粝的用手去做工程,是对卢先生这个超级脑力劳动者的一个合理缓释。
他总是暴跳如雷,气得如皮球一样上蹿下跳,但是他的眼睛是亮着,尤其是看到自己亲手做出来房子,得意的像是个孩子。
我们回上海,正是国际学校圣诞假期前最后一个周日,飞机满到爆,无法升舱。我们各自精疲力尽地把自己扔在经济舱的座位上,还没有起飞,就紧密无间地睡了过去。
走了半辈子,我终于感受到,婚姻是两个人共同的婚姻,人生是自己的。在很多时候,砸碎婚姻的,不是不爱,而是太爱,看不得对方有一点点的烦躁和无奈的情绪,自己默默地处理。
在大多数的婚姻中,最先被讨厌的那一方,倒不是处心积虑的出轨或者不付出爱的一方,反而是一心一意的为你好,一点一滴的都替你想得周到,然后要你一丝一毫地按要求执行,不仅仅是行为结果,更是要配合语气和态度。
女人最会说:我操心,我就是为你好;我操心,那是因为我爱你;我操心,我真的改不了,反正我也没有恶意……
可是事实上,泛滥的爱,会窒息,而淹死比渴死更快。
如果他是妈宝男,他已经有一个妈;如果他不是妈宝男,就是说他不想要找个妈。而女人却总是,一面抱怨着男人拿她们当老妈子,一面自甘自愿地当老妈子。
要知道,心大的女人,更好命,但跟要知道,心大不是一种天赋,而是一种后天练就的吞吐。后退一点,给他一点空间,让他自己消化自己的坏情绪,才能带着爱和温柔来找你。
对女人来说,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做到却需要很长的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