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芍歪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丫鬟夕扇也愣在一旁，满脸的问号。
三个人就这么杵在小巷子里，有那么几刻迷离的寂静。
片刻之前，白芍还和夕扇在街市上游逛着，正讨论着待会吃冰糖葫芦还是烤红薯，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后，忽然就被一迎面而来的着蓝灰色布褂的少年拦住，那人只说了一句：“施主且留步”便没了下文。
“施主……？你在叫我吗？”顷刻后，白芍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眨了眨乌黑的眼珠子，嗓音清脆稚嫩，“你……叫住我有何事？”
眼前的布衣小少年看起来八九多岁，和她差不多大，褂子上沾了少许灰，着一双草履，看起来风尘仆仆，身形瘦削，脸庞却又是眉清目秀。甚奇异的是，此人的双眼是稀奇的异色，右眼乌黑如常，左眼微微泛着碧色，仔细一瞧，碧色那眼的瞳仁，竟只有一半，乍一看总觉略有些古怪。
那碧色的半瞳在正眼瞧见眼前的小姑娘后，竟有一瞬间的张大，似是那人的眉目中有一丝怔愣之色转瞬即逝。
听了他的话，留步许久，却毫无动静，怎么回事？白芍不解其意，好奇地打量着他，顿了顿又问：“你……突然在无人的窄巷冒出，又呆站着……难不成，劫财？劫色？”
“啊？不……不是！”那人晃过神来，通红着脸摆着手道，“贫道……不……不干这种事！”
说罢，他忽然仰头望天，神情有片刻的呆滞，喃喃着：师傅……让说啥来着……
“哈？你说啥？”白芍凑过去听。
少年一惊，下意识地跳开，随后忽然想起什么来，脱口而出：“贫道受师……师傅之托……前……前来化缘……施主……能否……”
白芍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夕扇在耳边说了些什么，顿悟：“啊，原来你是肚子饿了呀？早说嘛！让本姑娘带你去吃好吃的呗，你叫贫道？”
夕扇在一旁噗嗤一笑，那人耳根通红，不善说话，只好急忙摆手：“贫道……才不叫贫道！贫道只是……贫道的自称！”
越说越绕。
“那你到底叫啥嘛？家住哪里呀？”白芍更懵了。
“……贫道姓陆，单字一离。”那人缓了缓，不似刚开始那般紧张，说话也不那么结巴了，“贫道……住在灵镇远郊空稷山的灵溪观，贫道的师傅是……”
“你叫陆离？幸会幸会！”白芍打断了他那听着脑阔疼的叙述，主动凑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我是灵镇白府的三小妹，单字一芍，你就直接叫我白芍吧！”
陆离又是一惊，下意识地想抽出手，没料小姑娘握得紧，只好作罢。
第一次被姑娘握住手，陆离的脑子里循环起了师傅那“男女授受不亲”的告诫，然而那小手温温软软，手感贼好，让其有一瞬间忘了萦绕的那句话。
白芍拉着他的手，带他走出巷子，来到集市的干道上：“不知你是否吃过缘溪茶楼的点心？那可是极品之好吃，本姑娘可以大发慈悲地请你吃一次！”
“三小姐，这不太好吧……”夕扇有些纠结地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子，“老爷夫人都还没同意呢……况且缘溪茶楼的菜钱不菲，银子要是花出去了，他这……”
“甭管啦，民以食为天，回去再跟娘亲他们解释吧？夕扇，好不好？我也饿了。”白芍噘着嘴，小声嘟囔着，好久未去缘溪茶楼吃了，那菜肴甚是想念。
夕扇微微头大：“可是奴婢……身上的银子不够吃缘溪茶楼啊……”
“啥？银子不够？”
“不用如此麻烦……”趁白芍手松，陆离赶紧抽开了手，“贫道不用吃多好，只求能……化几个馒头便好。”
“可是我不喜欢吃馒头。”白芍认真地数了数夕扇手里的银子，随后再次拉住了他的手，朝集市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没事儿，带你下别的馆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前边儿有一家老字号面馆，也是贼好吃的！”
陆离一愣，看着再次牵住自己的手，挣脱不开，只能被她拽着朝前走去，心里碎碎念：第一次出来化缘，好生紧张，虽然成功化到了，可是，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啊……
夕扇跟着两个小孩的步伐，忍不住笑，自家三小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吃货，而那半路冒出的小道士，也有几分的可爱。这两小孩凑一块，倒也有趣得紧。
02
“你要吃哪个？挑吧！”
老大爷端上来的炒粉条和云吞面尚冒着热气，那暖暖的丝缕飘香，混着香油，肉末，云吞和面汤的香味，逸入陆离的鼻腔。道士少年像是平素从未下过馆子似的，只顾着睁着眼愣神，然后咽了口唾沫。
白芍见他又愣着不说话，倒也见怪不怪，只是笑着打趣：“你住那什么偏僻的鬼地方，一定没尝过那么好吃的食物吧！”说罢，跑去旁边的木柜里拿了三个瓷碗，摆在桌前：“这样好啦，我们一人一碗，要吃啥就夹吧！”
白芍饿了，自己已经夹了许多粉面到碗里开始狼吞虎咽，夕扇未饿，只是夹了少许到碗里，细嚼慢咽地吃着。
非……非常想吃。
平素都是吃清粥白菜白馒头的陆离，即使对着粉面也觉得分外诱人。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气了。
一筷子夹起，便是条不归路。
白芍和夕扇都有些惊讶，愣愣地看了那小道士几秒，只见他终于放开手脚，大快朵颐，就这么半刻钟的时间，两个大碗都已见底。
没想到眉眼清秀，身形瘦小的小道士，吃起来却……啧啧，人不可貌相。
平日那永远填不饱的肚子被美食撑饱，感觉真不错，他禁不住打了个饱嗝。
看到对面倆姑娘那呆滞的眼神，才猛然惊起，耳根又开始泛红了：“万……万分抱歉！贫道……一个不小心就……吃了个……个空……”
真是反应迟钝，而且一紧张就犯结巴。
白芍却忍不住啧啧赞叹，眼珠子发亮，露出钦羡的表情：“没想到你比我还能吃！佩服佩服……哎，大爷，这儿再添两碗！”
“得嘞！”
小姑娘那直白的目光瞅得他头皮发麻，异色的眼珠子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白芍笑容灿烂，蓦地开口：“饿了没关系，姐姐我来喂饱你呀！”
一旁的夕扇差点儿把口中的汤汁喷出来。
咳咳，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
“陆离，我又忘了……你住何处来着？”
“贫道……住在灵镇远郊的空稷山上的灵溪观。”尽管吃得很撑，陆离也依旧正襟危坐，“贫道入道有两年之久，贫道的师傅是远近闻名的尘安法师！”
说起师傅时，那双异色的瞳眸也倏地变得雪亮，满脸的对自家师傅的崇拜。
“尘安法师是谁啊？”
“尘安法师是灵溪观最德高望重的道士，入道有八十余年之久，仍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虽远居山上，倒也十分受百姓爱戴呢。”夕扇插话道，露出了认可的神色，嗯，小道士来头可不算太小。
“哇，好厉害！”白芍不明觉厉，“来日一定登门造访一回！”
“啊？不必不必！”陆离摆摆手，“贫道的师傅喜静，不爱被打扰，所以施主若无要紧事，最好还是……”
“……哎，那好吧。”白芍柳眉微蹙，“你直唤我白芍不好？贫道和施主啥的，听着有些个老气横秋，而且听不太懂。”
陆离笑容微僵：老气……横秋？
“可是施主……”
“啥？”
“……白……白芍。”
“诶，这就对了！”上一秒还皱着眉头的小姑娘立马展颜，爽朗一笑。
老气横秋的陆离第一次直唤姑娘的名字，不禁再次老脸一红。
“你虽然木讷了点儿，倒也比我认识的那些自以为是伶牙俐齿的公子哥儿们有趣得多。”白芍吃完了最后一只云吞，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下次一定要带你去缘溪茶楼吃上一回！”
“……谢……谢谢。”
这儿的姑娘，都如此热情好客，奔放脱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