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岁,我最后一个以“二”开头的年华。时间一直在流逝,我没想过会这么快。我就这样不可逃避地踉踉跄跄地奔向我不知所措的三十岁、四十岁…而我在少年时代所期待的一切都没有来到,站在三十岁的路口,我隐隐不甘、失落、惶恐、无助。
孔子说:三十而立。这个“立”,该是立业、立家、立心。北宋大儒张横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样崇高的立身原则我每每望洋兴叹。因为就在刚刚过去的半个月里,我跑遍了佛山的大小楼盘,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房子殚精竭虑。在尘土飞扬的工地边,在精致的样板间,我看见那些大大的,明亮的房间,看着单价和七位数的首付要求,再想想自己账户里辛辛苦苦筹来的差了一大截的首付款,黯然神伤。脑袋里突然蹦出一句话,为了买一件东西而烦忧,90%的原因是缺钱,文艺地说是财务自由度太低。简单的说,就是我很穷,我很穷所以无法立家。我从未这么迫切地想要赚钱,确切的说我以前真的是一只把脑袋埋进土里的鸵鸟,心里隐约知道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却掩耳盗铃般想要越过物质基础直奔上层建筑,这样的顿悟是从27岁以后才有的。
前段时间和女友梦小姐聊天,深刻剖析了自己从毕业以来的选择。我22岁的时候,脑子里还没有物质基础这个概念,那会大学刚毕业,想着的是如何和男朋友徐先生在一个城市工作。当然命运的安排往往超出你预算很远,徐先生以从军这么特殊的方式解决了就业,去了粤东地区,我也天真烂漫地跟着去了,一去五年。我2012年8月去到粤东,到2017年8月离开,整整五年,不多不少,现在回想起来,中间有没有命运的大手在操纵,还是一切都恰巧?五年里,我的思维、价值观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不得不承认我比同龄人直面这个世界都要晚很多步,以前的我清高地鄙夷别人为了钱风尘仆仆,为了更充足的物质生活放低姿态,然后自欺欺人地走在生活的一地鸡毛里吟唱着诗词歌赋。
我和梦小姐是2012年同时考到粤东某市的体制内工作,像我这样来自外省的同批同事,大概有十几个。因为都是异乡人,我们不需要其他理由就成为了好朋友。我们一同被分到镇上,在最初的一两年里,我们拿着微薄的工资,常常因为孤独而聚在一起,焦虑而不安。慢慢地大家有了不同的想法和决定,这几年里,我们这一群来自外地的80后,一直在纠结着去和留的问题。然后我们这群人里理智的几个男生从2013年就遴选外调去了珠三角,剩下的我们慢慢从镇,去到了区县,再去到市里。我也遵循这个步伐,一步一步,从镇到市直,从22岁走到27岁。其实地方不分好和不好,但一定有适合不适合的分别。首先是风俗习惯的不同,语言不通,价值观的差异,性别分工的自然鸿沟,我第一次感受到个人力量的微薄。第二是工作环境不同。大学时代在北京读书,法学培训更是让自己做事习惯了雷厉风行,而工作的地方习惯了慢节奏。第三是个人的薪酬期待和现实差距太大。不得不说,这几年,几乎是在忍受贫困中度过。我第一次深刻的反思自己的选择是在2016年,那时我27岁,我感觉自己过得很不快乐,这种不快乐已经把我逼到悬崖边上,内心巨大的空荡荡感觉,现在我才懂得这是自己因为收入不够多而产生的一种挫败情绪。银行卡上的余额没有给我足够的安全感,让我可以随时飞出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能把它带回家。银行卡的余额不足以让我受委屈时想辞职就辞职,也不足以让我过上我期待的生活。毕竟我27岁了,我已经意识到我的快乐程度和我的收入应该在一定程度上正相关。抛开其他的因素,婚姻的,家庭的,单单从自己可控的因素分析,仅仅分析个人的原因,我认为我的不快乐和我的有限自由,都在于我的收入,而我的收入是由于我的职业和所处的地方决定的,我的收入是由我的选择和努力程度所决定的。
我决定换一个地方生活,一个我更能适应的地方。于是在2016年马不停蹄地参加遴选,在广州、深圳、佛山和粤东来来回回地奔波。很辛苦却也算顺利,第三次考试就遴选成功了。顺利考上,调动却如此不顺利,遇上机构改革以及很多其他不可预测因素,我的调动办到一半卡住了。时隔一年,我现在回想起来调动经历的那些艰难,依旧让我百感交集。经历了整整一年的协调,在焦虑、不安、迷茫、无助、失眠里度过了一年,那时我每天都在问自己,我尽力去协调了吗?我尽力了吗?我常常崩溃大哭,然后一再地延展自己以为无法再延展的极限,去争取,去协调,中间省略十万字的血泪过程。那时,我明白,人生很多路,都得你自己走,一个人走。你或许曾期待自己永远不必坚强,要是一定有苦难,那里也刚好有一个肩膀。但实际上,绝大多时候,风雨袭来,你衣衫单薄,站在雨里,周身凌乱,满脸泪水,身边的人一个个来来回回,你咬咬牙,用力抱抱自己的肩膀,心里默默地说:我已经长大,我能坚强,我能解决。起风了,下雨了,我们唯有更加强大。在这段路上,感谢给予我帮助、为我奔走的所有朋友、领导、同事。2017年8月,最后我终于拿到了调令。8月6日我离开粤东前做了体检,我身体里长了两个囊肿,一个在卵巢,一个在肝脏。
从2012年到2017年,刚好五年,我五年最好的青春。别人说起青春时代是热血的,激情的,流光溢彩的。我的青春是苦涩的,所得只够我刚刚长大,只够教会我面对现实,努力争取。
过去的一年,在我的人生里是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年,成长是一件厚积薄发的事,前面集聚的力量在某件关键的事情当口,轰的一声,都迸发出来,陡然地,你长大了。过去一年,我经历了人生巨大的欢喜和悲愁。我遇见了最美,也体验了最痛。我流了很多泪,交了我成长的学费。我曾歇斯底里,换了现在的我坚韧柔和。我品尝了身体病痛煎熬,理解了死亡的必然,每一天都怕虚度。在煎熬忧虑里,我学会了放下,理解、懂得了人性,不再苛刻地要求别人,伤害自己。我学会了真正的全力以赴,业余时间写了一本面试教材,我竟然也以老师自称,开创了自己的公众号,牵头组织成立了未迟俱乐部。谢谢我的28岁。
我曾是特别天真不愿面对现实的人,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性情又急又烈,极端浪漫主义,用自己构造的童话逃避现实的残酷。五年的积累,加上某件事情的刺痛,一瞬间,我终于全身心地入世了。对于生活,能够更加从多角度去看待:
挣钱,是一件永远不嫌够的事,面对残酷,才能拥抱美好。
不必太急,自己不可控的事情,只能努力争取,改变不了就臣服。
焦虑时就拼命运动,直到精疲力尽。
对任何人都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不要有太多要求。
选择很重要,付诸行动更重要。
身处地狱,心还要永远善良。
兜兜转转,我29岁了。20岁以前,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29岁多老啊,30岁以后的生活我从未设想过。现在我就站在这里,脸上的胶原蛋白所剩无几,孑然一身,从头开始。同龄的女生都有了宝宝,有了家,事业往往也不会差。我此时出发晚了吗?我会在中途倒下吗?我会拥有我想要的生活吗?没有人回答我,然而我准备好了出发。
从29岁出发,我要写一本书。
我要打造自己的家园,亲手在那里种下美好。
我要更加自律,阅读,码字,锻炼。
我要迎来我的亲人我的孩子。
我要更加柔和、坚韧。
我要在事业上更加努力、认真、靠谱。
依旧善良,依旧美好,和时间对抗。
我们最后都会死去,我们曾建立的一切都会被时间碾成碎末,然而我们在活着的每一天都要努力奔跑啊,朝着美好的方向,假如你恰好和它撞个满怀,这就是人生的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