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快到隧道出口,隐约地感觉到前方有一盏白光在引路,谁也不知道奔向何方。汽车一出隧口,周围的环境随之明朗了起来,一切恍如梦境。你回头环顾着背后的景物,看着它们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线当中,随之替代的景物就跟先前的景物一样,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以一种幻觉的形式存在着。
回来的路上,车内的气味使你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你依靠在靠杆上,随着颠簸不平的路面,头磕磕碰碰地撞击着靠杆,你知道这根靠杆被多得数不清的人触摸过,也像你这样依靠过,它是脏的,脏得让人难以容忍。大家都留下自己的见证,而这一见证被保洁人员一抹,见证也成为了过去。
终点站到了,送任勇去学校也成为了往事,你叫醒了李氏,说到站了。你离开了靠杆,手指在靠杆上慢慢拖延着,直至到指尖,你想留住这种冰冷的即将流逝的感觉。
下车了,你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着作呕吐状的李氏,你微皱起了眉头来,表情冷若冰霜,似乎受难的人不是你的母亲,你拒绝这份让自己难受的感觉,所以李氏的作呕,在你看来只是纯粹做做样子,就像在比划着你不懂的手势。
李氏难受地抚着胸口,你一阵恍惚过后,随即跑去附近买来了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李氏头也没抬,扬扬手,表示不要。你顿时想了起来,李氏喝不惯矿泉水的。
你还是递着,说:“嗽漱口也可以!”
“不用了,肚子里没东西,吐不出来。”
“那走吧,到阴凉的地方站一站,这里太闷热了,车的尾气太臭了。”
你仰头看看头顶的烈阳,眼中巨大的光圈散发着五颜六色,等你回头看地面时,巨大的光圈变成了一个黑圈般的怪状,久久挥之不去。
“你也头晕啊!”你边摇头边眨眼睛的时候被李氏看到了。
“没有,只是头有点沉。”
“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你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吧。现在你也懒得说话,当你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的时候,你便沉默起来,怕出口伤人,觉得没有必要说话。有时候,不管说什么话,只要话一说多,你的内心就像被掏空一样,像是把自己给出卖了似的,你厌恶那种拉客常式的谈话,觉得那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完全没有必要,而让你感到惊讶的是女人却对此乐此不疲。所以,有时候你又不得不敬佩女人旺盛的精力,只是那种敬佩的眼光就像在看傻子费力地耍着猴戏一样。
还没到马路的对面,你们在等着绿灯过马路。这附近新开了一家麦当劳,以前来的时候没见过,像是突然之间蹦出来的一样!听说有肯德基的地方就有麦当劳。你突然记不起这句话是谁说的。
旁边几棵酷似椰子树的树叶稀稀疏疏的,高高挂在头顶上,像是迁移过来不久,因为路面上还残留着黄色的泥土,结块的泥土稀松散在路上,靠近车道的地方被碾成了粉末状,被风一吹,或者车辆一经过,扬起一阵风尘,随风飘舞。
你们走到肯德基店的旁边,站在楼下的阴影处休息。烈日下的空气依然颤抖般地燃烧着,高耸的建筑物像流水中的长月,一抖一抖的。公路散发着沥青和轮胎摩擦的烧焦的味道,行人三三两两,撑着各色的伞,额头以及鬓边流着汗滴,胸前和脊背湿透了一片,走过去,留下背后一阵混着香水汗液的酸臭味。
“里面有空调,要不要进里面坐坐?”你指着肯德基店里面说。
“里面的油烟味太重了,我闻不惯,吹空调也不好,忽冷忽热的,容易感冒。”
你没有说话,算是对李氏说法的一种默认。你朝店里面望去,里面三三两两坐着一些人,基本上都在低头玩手机,你猜他们早已打开接受wifi的按键,此刻正在刷着微博,聊着QQ,浏览着一些八卦新闻;有些戴着耳机,独自看着视频在傻笑;有些则跟自己的伙伴,闲扯着一切无关紧要的话题;有个别学生模样的装扮的男生,嘴里含着一只棒棒糖,戴着一顶鸭舌帽,双手像抽筋似得在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估计玩游戏玩得正酣吧!
可这一切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突然无端抱怨自己为什么总要想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殊不知,你也同样以他们鄙视的娱乐方式在浪费时间、虚度生命。你望了一下鞋底下的地板,情绪越发的悲切起来。“徒劳”二字自然而然地从你脑袋里蹦了出来,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写什么?
“走,我们回去了。”李氏说着话。
你一下子失去了主张,默不作声地跟在李氏后面走着,只是突然觉得李氏的声音特别的怪异,你甚至萌生过去摸摸李氏喉咙的冲动,看看她是如何发出这声音来的。突然间,不但是李氏的声音,而是你目及所处都充满了新奇,一切就像回光返照一样重获新生。你现在也像个小孩,经历着那精神的三重变化,直接省略了狮子和骆驼,一下子就跳到孩子的行列去了。
你抬头望了一眼太阳的光芒,眼前暗黑一片,拦杆直立地倒拖着身影,影子就躺在你的脚下,像一块长长的殓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过你的脚掌,如果你一直保持着不动的姿势,随着太阳的转移,它将会把你整个身影吞没。然而,你又损失了什么?